太原城东三十里,黑松林。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晨雾笼罩着官道两侧的密林,松针上凝结的露水无声滴落。这片林子因古松蟠踞、枝干漆黑而得名,官道从中蜿蜒穿过,地势渐高,形成一道天然的咽喉要道。
姜瓖半蹲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松后,右手按住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身披轻便锁子甲,外罩灰褐色粗布斗篷,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
“大人,探子回报,囚车已过十里亭,再有半刻钟就到。”
副将赵虎压低嗓音,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
姜瓖没有回头,目光仍死死盯着官道拐弯处:“弓箭手就位了吗”
“二十名神射手已埋伏在两侧高坡,箭头上都淬了见血封喉的蛇毒。”
赵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大人,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姜瓖猛地转头,眼中寒光乍现:“范家倒了,下一个就是你我!那些银子,那些密信——你以为朝廷查不到”
赵虎脸色一白,不再多言。
姜瓖缓缓抽出长刀,雪亮的刃口在晨雾中泛起冷光:
“传令,所有人蒙面,不留活口。”
赵虎喉结滚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仍重重地点头:“是!”
他转身隐入林中,低声传令。很快,树影间闪过一道道黑影,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所有人屏息凝神,只待囚车进入伏击范围。
官道上,囚车队伍缓缓前行。
范永斗被关在首辆囚车内,铁链锁住他的手腕,沉重的镣铐勒得他皮肉泛红。他微微佝偻着背,脸色阴沉如铁,眼神却仍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前方逐渐逼近的黑松林。
“大人,前面就是黑松林,要不要绕道”
一名东厂番子低声请示。
领队的锦衣卫百户陈寒骑在马上,目光冷峻地扫视四周,右手始终按在绣春刀上。听到请示,他冷笑一声:“绕道怕什么区区几个毛贼,也敢劫朝廷的囚车”
他抬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同时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副手道:“所有人戒备,若有异动——”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格杀勿论!”
囚车队伍缓缓驶入黑松林。
林间的雾气更浓了,仿佛一层薄纱笼罩在众人头顶,连呼吸都带着潮湿的寒意。车轮碾过松软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偶尔压断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范永斗的耳朵微微一动,他听到了——不是风声,不是鸟啼,而是某种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黑松林的地势逐渐升高,官道蜿蜒穿过两座矮丘之间的隘口,两侧的松树愈发密集,枝干交错,几乎遮蔽了天空。地面上铺满厚厚的松针,踩上去绵软无声,但若细看,便能发现某些地方有被刻意翻动的痕迹——那是埋伏者藏身时留下的。
林中偶有溪流穿行,水流潺潺,却掩盖不住某些不自然的动静。
陈寒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手始终未离开刀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处可疑的阴影,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范永斗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聆听什么。
“嗖!”
风声不,是箭矢破空的尖啸!
陈寒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出声警告,一支三棱箭已经贯穿了前排东厂番子的咽喉。番子双手捂住喷血的伤口,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倒。
“敌袭!列阵!”
陈寒暴喝一声,绣春刀瞬间出鞘。东厂番子们训练有素地收缩队形,将囚车围在中央。弩手迅速上弦,对准箭矢射来的方向。
密林中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数百名黑衣骑士冲出树林。为首之人身着山文甲,头戴凤翅盔,正是姜瓖。他手中长刀向前一挥,身后骑兵立刻分成两股,呈钳形向囚车队伍包抄而来。
“放箭!”
陈寒一声令下,东厂弩手扣动扳机。弩箭呼啸而出,冲在最前的五名敌骑应声落马。但后续骑兵速度不减,转眼间已冲到二十步内。
姜瓖的战马率先撞入东厂阵型,他双手握刀,一个横扫,锋利的刀刃划过两名番子的胸膛。鲜血喷溅在姜瓖的铠甲上,顺着甲叶间的缝隙滴落。他看都不看倒下的敌人,目光死死锁定囚车中的范永斗。
范永斗双手抓着囚车木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张了张嘴,却因口中塞着的麻核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陈寒策马冲向姜瓖,绣春刀直取其咽喉。姜瓖侧身避过,反手一刀劈向陈寒坐骑。战马哀鸣着前蹄跪地,陈寒顺势滚落,一个翻身又站了起来。
“姜总兵好大的胆子!”
陈寒抹去脸上的血迹,冷声道:“劫囚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姜瓖冷笑一声,刀尖指向陈寒:“今日过后,谁知道是老子劫的囚”
说完,他猛地一夹马腹,再次冲向囚车。
“砰砰砰!”
就在姜瓖即将接近囚车时,官道两侧的土坡后突然响起整齐的火绳枪声。白烟腾起,铅弹呼啸而出。
姜瓖的坐骑首当其冲,马头被轰得粉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姜瓖反应极快,在战马倒下前就已跃离马鞍。
“结圆阵!!”
姜瓖反应过来,立马大吼一声。他的亲兵迅速收缩,背靠背组成防御阵型。但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又有十余名士兵倒下。
官道尽头,黑压压的新军阵列缓缓推进。最前排是手持火绳枪的铳手,其后是长枪兵,两翼则是骑兵。
丘成云骑着一匹白马走在阵前,东厂番子举着的幡旗在他头顶猎猎作响。
“姜瓖!”
丘成云的声音穿透战场:“放下兵器,可免一死!”
“哈哈哈哈~~”
知道中计的姜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阉狗也配让老子投降”
他猛地扯下破损的胸甲,露出精壮的胸膛:“儿郎们,杀出去!”
“咚咚咚咚——”
新军阵中响起急促的鼓点。火铳手退后装填,长枪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三米长的枪林寒光闪闪,如同一道移动的铁墙。
姜瓖的亲兵挥舞长刀试图劈开枪阵,但很快就被刺成筛子。一名亲兵拼死突破,刀锋划过两名枪兵的喉咙,但随即被第三支长枪贯穿腹部。他抓住枪杆想要拔出,又被第四支枪刺中胸口。
骑兵从两翼包抄而来。
指挥使邓大继手持一杆铁枪,枪尖精准地刺入敌骑咽喉。副指挥使邓世忠则率领轻骑兵迂回到敌军后方,截断退路。
赵虎左臂中箭,仍挥舞着腰刀死战。他砍翻两名新军士兵后,被一杆长枪刺穿大腿。跪倒在地的瞬间,三把腰刀同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留活口!”
丘成云高声下令。几名士兵立刻上前,用绳索将赵虎捆了个结实。
“嗤——”
引线燃烧声被喊杀声掩盖。三颗黑铁霹雳弹划出弧线落入敌群。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