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乘春想着,心里不受控制地就开始慌乱起来。
一向面对再凶悍的敌人都能临危不乱的昔日虎韬卫指挥使,此时竟像只盲头苍蝇般不知方向,愈发焦急又惶惶,转眼的功夫手心就变得湿哒哒黏糊糊,额头也隐隐冒出了冷汗。
不行,不能慌,不能乱!
燕乘春强迫自己冷静,脑子转得冒烟,试图从这混沌迷雾中努力辟出一条道来。
嗯,有话道“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世事变幻莫测,勿能悟其变时,便以不变应万变。
没错,此情此景,自己既悟不透,那就还是先求稳吧。
终于,他拿定了主意,握了握掌心满是汗水的双手,强自镇定地温和一笑,“不知苏娘子为何如此一问?”
苏淡云一直握紧茶杯,静静望他。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
这回答还真是耳熟,似乎他第一次跟她在如泉茶居面对面相谈时,他也如此回答过她。
时间真快,竟一转眼便过了两季,这两季里发生了许多事,而他和她之间也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燕乘春想到过去种种,不觉满心怅然,又让他愈发地患得患失,生出了更多的小心翼翼。
他握紧膝头,抿抿唇,终于故作轻松一笑,“我以前说过的,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嗯,这回答应该最保险不过。
只是会否有些不够?
又会否太过生硬了些?
心里的患得患失继续作祟,搞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飞快斟酌一番,又鬼使神差补充起来:“正所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为报苏娘子大恩,别说我现在做的都只是些举手之劳,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是做得的。”
这次应该够全面够诚意了。
虽说这暗戳戳表达的愿为她赴汤蹈火的心意经过了言语的巧妙加工,听起来已非他真正想说的那种心意,但那份真挚却是原汁原味地被展现了出来,她应该能感受到的吧?如此就算无功那也应会无过了吧?
燕乘春心中暗自复盘,又好好安慰了自己一翻,只是一番话下来,手心却是较之方才明显更湿粘了。
可此时掏帕子擦手未免太容易暴露自己,再不舒服也只能先忍着了。
他就这样坐立不安,小心思不断,对面手握茶盏的苏淡云却始终紧抿着双唇没有言语,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沉稳。
不过这稳也只是表面的,内里实则早已风雨大作,心海正一浪高过一浪,重重拍打着她的心房。
是吗?
原来只是救命之恩吗?
当真只是如此吗?
苏淡云心中问着,默然看着。
只见对面的他一直神情平静如无风的湖,笑容和煦如春日的风,一双眼依旧清亮如被晨露洗过的星。
多美好的一张脸,也是愈发让她熟悉的一张脸,最近只要看到这张脸,她就能莫名觉得安心,然此时看着,她却无来由地感到烦躁。
她知道,自己烦躁是因为依旧听不明白。
是的,尽管他已经回答得这般清楚坦然,但她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救命之恩,真的能让他在知道她出事后,能不顾自身一脸紧张地冒险夜闯北院?
真的会让他在遇到贺怀琛上门纠缠自己时,不顾被旁人误会而挺身帮她解围?
真的会让他时刻都把她和阿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地装在心里,惦记着默默安排着?
会吗?真的会吗?
她已经活了两世,在情爱事上并非一片空白。
虽说上一世自己唯一经历过的情爱是那般的可笑,那般的不堪回首,但也起码让她懂得了一个人动心与不动心之间的区别。
而以她所经历过的来看,面前人对她所做的这些,明明已经不再单纯,也让她突然就产生了要问清楚的冲动。
她也的确问了,他也答了,只是他说他只是为了报恩,且还答得很是平静坦然。
所以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真的是自己太孤陋寡闻,竟不知这天底下真能有这般纯粹的报答?
她一时间思绪万千,只觉心中似有两个小人在彼此交战。
其中一个在叉腰摇头笃定说这怎么可能,这世上绝没有这般的报答。
而另一个则在一本正经点头,轻蔑说着“要不然呢”?
是啊,要不然呢?
人家若不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又会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真像你自己想的那般,是对你动了心思不成?
看吧,又跟上一世那样,开始犯傻了不是?
你是什么出身,人家是什么出身?
你忘了自己是个和离妇吗?
没错!你只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和离妇,而人家可是前途大好的贵公子,人家怎可能看得上你?你怎会觉得人家是看上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