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时,云倾月拖着僵硬的身子洗漱,随即让写了一封请柬,差人送去了闲王府。
晌午,天气依旧阴沉,冷风却是不大。
吩咐人在府中梨花池畔摆桌置办琴,焚香置炉后,云倾月便在那小炉上煮茶。
百里褚言比她意料中的来得早,一身白衣,身上披了厚实披风,墨发不若昨日那般散着,反倒是一丝不苟的以发冠束着,整个人单薄瘦削,但却清儒雅。
他走得不快,她遥遥就瞧见了他,然而他却走了半晌才靠近,他今日的心情似乎略好,面上带着几许笑,黑瞳里也藏着半许探究与暖色,也不只是身子弱还是被冷风吹拂,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不得不说,他今日的精神比昨日好了太多。
“倾月。”待行至她面前,他隔着矮桌唤她。
云倾月淡然迎上他的目光,也微勾唇瓣,“褚言坐吧!”
他的脸色有些复杂,笑容与复杂甚至是紧然和探究交织,待坐下身后,他竟突然有些极为难得的不安,随即将手中握得褶皱的信笺在矮桌上放平,“倾月,你今日约我做何?”
他的话带着试探之际,却又藏着眸中云倾月不愿去猜测的情绪。
云倾月将煮好的茶亲自为他倒上一杯,只道:“刚煮的茶,褚言尝尝。”
他端起茶盏,在掌心暖
手,随即喝了一口,只道:“与长幽殿时喝道的味道一样。”说着,嗓音也跟着沉了半许,“倾月自从在长幽殿为我煮过茶后,其后便一直未煮过了。”
云倾月淡笑,“今日褚言便可尽兴,若是褚言愿意,倾月明日还为你煮。”
他神色微微一变,静静观她,“倾月,你可是不恨我了?”
云倾月依旧淡笑。
她昨日才对他冷言冷语,憎恨大怒,今日相约煮茶,态度着实变了个彻底。
经过昨夜的思索,而今她倒也接受了现实,但她却并非是想妥协,而是想顺势利用赐婚之事,放手一搏。
有些怒气,是可以压制,有些人事,是可以虚以委蛇,而今,她强行按捺心神的与百里褚言再度同桌,她要的,便正是这种虚伪甚至是故作风月的气氛。
“思了整夜,倾月也想通了。皇上赐婚,本就不可让人抗旨不尊,昨日倾月那般,的确是为难了褚言。”云倾月缓道。
他深眼凝她,显然是有些不信。
然而云倾月却未再解释,仅是朝他笑笑,随即道:“以前在龙乾翼王府时,倾月便常在翼王府的梨花池畔为太子瑾抚琴。而今褚言费心的为倾月打造了这与翼王府一模一样的梨花池畔,此情此景,倒也有些勾起往事,只是倾月如今虽有抚琴意,却无听琴人,而今,褚言可想做这听琴人?”
他静静的望着她,许久,点了头。
云倾月淡笑,随即抚指于琴,根根挑动。
琴音婉转,本是假物而成的梨花池畔顿显生动,便是那弯曲的池子的池中水,也波澜微起,应景应情。
不远处的一片火荼花迎风而动,于这寒冬腊月里,刺目的鲜红竟也活生生的染就了半许血红的喜色。待一曲欢快曲子落定,云倾月抬眸朝百里褚言望来,见他正静静的凝他,墨瞳悠远,早已失神。
诚然,若百里褚言如初见那般温雅纯然,她与他之间,定能抚琴小聊,一世平和,只奈何人生若只如初见,竟也仅是停留在‘若’,停留在‘如果’,然而现实的残酷,尔虞我诈,真正的纯然与温雅,不过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假象。
她静静凝她,半晌后,他终归是回了神。
云倾月淡笑,“这曲如何?”
他稍稍挪开目光,点了头,“倾月抚的琴曲,自是最好。”
“褚言可还想听?”云倾月问。
他怔了一下,望她一眼,又将目光挪开,点了头。
云倾月指尖再度在琴弦上挑动,只是这回,她择的并非欢快曲子,而是一首甚为激昂之曲。
自古,无论英雄还是枭雄,大多大权在握野心磅礴之人,皆是喜欢浑厚躁野之曲,既有高昂,又有旷达,她择这激昂之曲,正是应百里褚言此际不可一世的身份与权势,只是曲到一半,却突然弦断音毁,指尖鲜血溢出,刹那在琴弦的雕花木上染了刺目血花。
百里褚言浑身一颤,忙起身越过面前桌案并坐于她身旁,急道:“倾月,我看看!”
尾音未落,他已是焦急的拉过她割伤的手指,略微慌张的扯着他身上精贵衣袍的布料为她包扎。
大抵是天气凉寒,手指的伤口被冻得麻木,云倾月感觉不到半分疼痛,她深眼观着百里褚言那紧蹙的墨眉,那满是担忧的苍白俊脸,纵是后面准备的试探百里褚言之事还未施行,但现在看来已无施行的必要了,只因她此际便能笃定,百里褚言对她虽存不为人知的算计,但他
对她的确是极为关心的,至少,他会在意她的伤,亦或是,她的性命。
“倾月割了手,近些日子莫要触水了,也莫再抚琴。”待将伤口包扎好,他皱眉嘱咐。
云倾月淡笑,朝他点了头。
他怔了一下,片刻却是再度皱眉,只道:“倾月若是厌我,无须隐藏按捺,也无须强颜欢笑。”
虚意逢迎的笑容,自是不达眼底,自是容易被他看穿,只是他竟能忍到这时候才点明,却又并非是态度决绝的不许她这样,如此,比起她的冷眼相对,他更是喜欢她虚意逢迎不是么?
她并未将他的话放于心里,面上的笑容分毫不变。
他也不多说,正要起身回对面坐定,云倾月却蓦地伸手缠住了他的指尖。
他冰凉的指尖一颤,浑身也跟着一颤,一双墨瞳有过刹那的摇曳不稳,随即便是满目深沉的望她。
云倾月并未看他的眼睛,仅是稍稍倾身过去,靠在了他怀里,他方才才颤过的身子再度开始僵硬发颤,一发不可收拾。
“倾月。”他嗓音有些僵硬与低哑,语气中透着复杂甚至是紧张。
云倾月侧脸贴于他心口,听着他莫名乱拍的心跳,手顺势松了他的指尖,环上了他瘦削不堪的腰,在他怀里低道:“今日邀褚言来,倾月只想问褚言一句话。”说着,嗓音顿了片刻,继续道:“褚言对倾月,可是当真上心?”
“嗯。”他极低的应了一句。
云倾月嗓音再度挑高半许,“褚言若是当真心系倾月,可否应倾月一事?”
他身子越发的颤,并未答话,半晌,他却是伸手极为小心翼翼的环住了云倾月肩头,如明珠般紧紧揽在怀里,瘦削的胸膛微微震动,嘶哑低哑的嗓音溢出,“倾月,皇上赐婚之事,我不能抗旨,也不会抗旨。”
“倾月所求的,并非赐婚之事。”
他怔了一下,未言。
云倾月继续道:“圣旨难违,倾月自是认了。只是世子爷如今被软禁,终归是倾月所害,倾月如今已对世子爷无念头,只愿褚言劝说安钦老侯爷放了世子爷,再让倾月与世子爷了断情意,这忙,褚言可要帮我?”
“你想与子瑞了断情意,如此,倾月,你可是愿意嫁我了?”
“圣旨已达,倾月定尊圣旨。只要褚言答应倾月所求,倾月便甘心嫁你。”云倾月嗓音格外的低缓。
百里褚言似是有些释然,身子的微颤也逐渐停歇,“倾月方向,我回府便可亲自为安钦老侯爷修书一封,劝他放过子瑞。”
云倾月深埋在他怀里,“无须回府修书,就在郡主府即刻写吧!另外,今日午膳,倾月也差人备了你喜欢吃的,褚言今日,便在郡主府用午膳吧!”
他半晌才点头答应,云倾月松了他的腰,准备起身离开,他却是将她抱得紧,不曾松开,尖瘦的下颚也抵在了她的肩头,苍白的脸埋入了她的发丝,略微低沉无助的道:“倾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皆会应允。只是倾月切莫骗我!若是一旦子瑞被放出,你便与其商量逃婚逃跑之事,我想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生杀予夺,并非我所喜,冷如修罗,更非我本意,只是若有人当真触怒了我,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我能伤尽世人,杀尽世人,但我此生唯一不愿伤害的人甚至想护着藏着的人,是你。”
说着,嗓音越发的低沉,充斥着半许极为难得的祈求,“倾月,莫要逼我伤你。莫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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