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沉重的枷锁被斩断,他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开始涌入与沈钰相关的记忆片段。
或甜或苦,或喜或忧,挥之不去的,都是他那张永远带笑的脸。
他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的命是他给的,他是我濒临绝境,万念俱灰时唯一的牵挂。若无沈月尘,这世上便没了晏无渡。
眼帘微颤,千言万语,集千万情感,都融合成了三个字,晏听轻声说道:“他很好。”
“从前我一无所有,没能让他过过一天好日子”,记忆被撕破了一点口子,他想起与沈钰年幼时在外头流浪的时候,不自觉的说道:“可后来我什么都有了,他却不在了。”
说道这里,他鼻尖微酸,眼里蒙上一层灰色,捏着少年肩膀的手逐渐松开,垂下,最后转过身去,抬头看向远处,说道:“是我无能……”
是我没有勇气在阳城再次相逢的日,去唤你。
又是我在过得最难堪的时候,没有勇气,跟你回家。
最后又是我一心想要得到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故而又将你遗落在了囚狱中,害你被受苦,害你身死……
是我无用,是我无能。
少年静默了片刻,轻轻一声叹息,最后下定决心,往前走了一步,轻唤一声:“公子……”
“宗主!”就在这时,少年才注意到不远处此刻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奔跑声。
小雨中,晏良披风翻滚,一手扶鞍,一手执鞭,此刻正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吁”,骏马扬蹄而落,晏良一个翻身下了马,手掌抵着拳头,单膝下跪,仰头看向晏听,唤了他一声:“宗主。”
回忆戛然而止,晏听的脸色不动声色的沉了下来,他姿势不变,瞳仁向下,淡声问道:“何事?”
“派中传来急报”,晏良来得急,此刻他微喘着气,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喜不自胜,回答道:“夫人已有身孕了。”
晏听双眸微睁:“………”
早在晏听还是三公子时,他便对晏良青睐有加,所以后来他继位后,晏良便自然而然的成了晏听的心腹。
而晏良对晏听也一直都是忠心耿耿,虽不能说完全知晓他的心思,但自二人成婚以后,晏听便总是郁郁寡欢,多思忧愁,想来应该跟此事有关。
毕竟宗主与夫人成婚已有一年之久,一直都感情和睦,相濡以沫,可夫人却迟迟没有身孕,如今外头流言四起,派中长老们也因此议论纷纷,不是议论夫人就是议论宗主。
而如今,夫人终于怀上了宗主的骨肉,谣言不攻自破,这可真是大喜!
所以晏良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后,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告诉他。
“多谢公子好意”,晏听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只见少年抬手一扯,将晏听帮他系上的结给解开,利索的把氅衣脱了下来,说道:“贱命一条,不劳公子费心!”
随着晏听转身的那一瞬,几乎是同一时间,少年就怄着气把氅衣往晏听怀里一塞,扭头就跑。
“等等……”晏听慌了神,双眸猝然睁大,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他想把人留下,可迈出的脚忽然跟灌了铅似的怎么都动不了,身上像是有数道无形的枷锁将他捆在原地。
“宗主”,不明所以的晏良一拍袖,站了起来,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问道:“那是何人?”
晏听无力的垂下了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适才的勇气,上头全都不翼而飞,强烈的失落,自卑感涌上心头,将他吞噬殆尽。
像是笃定沈钰不会接受自己,又像是清楚哪怕再像,他也不是沈钰,所以留不住,留不下。
前脚才才传来江姝怀有身孕的消息,后脚住处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多日不见,如隔三秋”,江姝谄媚的声音由远到近,余鸢才给自己换完药,闻言已经避无可避,她只能掀起眼帘,目睹着她趾高气昂的来到自己面前,眉眼一弯,江姝阴阳怪气的说道:“妹妹见过云鬟姐姐。”
“谁是你姐姐?常悦宫那种乱认亲的恶俗”,余鸢也不起身,微仰起头,讽刺道:“还是别往外带了吧?”
“你我一同服侍宗主”,忽然飘来一缕苦涩的药味,江姝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取出帕子掩住口鼻,又继续说道:“虽然你无名无分,甚至连个通房都不如,但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所以我还是勉为其难的,尊你一声姐姐吧。”
“………”,余鸢倒是不会因为她说自己年纪大而感到生气,只是无名无分,谈什么一同伺候。回想起晏听临走前那日的暴行,身上的伤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发作。
眸光微闪,眼眶在那一瞬变得湿润,而她这些细微的变化,无疑是让江姝更加猖狂,她放下帕子,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她毫不避讳的讽刺道:“费尽心机,爬上了我夫之床又能如何?得到你想要的了吗?云鬟姐姐?”
宽袖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余鸢:“………”
“我看你这过得还不如通房啊”,江姝缓缓来到她身边,拾起桌上的一瓶伤药捏在手中,仔细端详,随后又意味深长的说道:“通房虽说仍是奴才,但好歹还能得到一番赏赐,可你……怎么就只有伤啊?”
“说够了没有?”倒也不是怕她,只是心烦意乱,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交谈,余鸢微仰起头,掀起眼帘,沉声道:“说够了就给我滚出去。”
“害呀,妹妹是戳到姐姐痛处了吗?”江姝双眸微微睁大,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将伤药放回原位后,她便将手悬于小腹前轻抚,眼波流转,又继续说道:“妹妹来此,还有件喜讯还未来得及分享呢,姐姐怎的如此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