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少主,此番是属下失职,这一趟办事不力,未能完成任务,特来领罪。”
那少年闻言并未答话,黑衣头领大着胆子偷瞥一眼,见少年面沉如水,不动声色,犹豫了半晌,嗫嚅着解释道:“少主,我们这一趟追了整整半个月,几个兄弟已经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中途还折了三条人命,可这人实在狡猾……”
这头领待要再说,少年忽然冲他一摆手,旋即微微侧首,将目光投向平滑如镜的江面,似乎在凝神细听什么动静。
一众属下大气也不敢出,等了半晌,这少年双眉微蹙,轻声道:“水里有东西。”
“什么?”那头领一愣,慌忙转身朝身后众人一挥手,吼道,“你们还在这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跳进水里看看里面有什么?”
雪后江面凝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冰,这头领话音一落,立马有人相继跳进潭中,也顾不上这水冰冷刺骨,纷纷低头在水里摸索,周围顿时响起哗啦哗啦一片水声,而那少年双目始终紧盯着江面,并未作理会。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呼啸,山谷中回音荡起,此处向来人迹罕至,岸上众人登时如临大敌般跳起身来,纷纷抽出兵刃围在少年身周,这少年对此视若无睹,他左足忽然向后一点,跟着飞身而起,竟然径直朝着水潭边缘俯身飞了过去。
水潭边常年悬挂着一道数十丈高的瀑布,头领担心这少年安危,不由地神色焦急道:“少主小心!”
这少年一个潇洒利落的后空翻,眨眼便掠过水潭上方,身法灵巧之极,深色衣摆在空中舞动旋转开来,犹如飞燕衔水,墨蝶翩然,煞是好看。
等他接近瀑布所在,细细密密的水雾已然将他身影淹没,整个人呈下坠之势,眼看便要落进这瀑布中,他单足使力向下一踏,跟着双臂张开,原地转了一个圈,居然就这样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水面上,便如脚踩实地,整个人安然无恙。
那头领见状一愣,他虽知这少年轻功上乘,但也并未练就这水上行走的功夫,正在纳闷,却见少年抬起右脚,轻轻一踩,只听噗地一声响,看他脚下水花涌动,竟然晃晃悠悠地浮起一具棺木来。
那少年长身玉立,不慌不忙地站在黑棺之上,水面倒映出他此刻模样,便如谪仙临江,他回眸淡淡瞧了这头领一眼,男人如梦初醒,赶忙催促道:“快、快快,你们还不快去把那棺材拖到岸上来!”
他一下令,岸上与水中登时有数十人齐齐游向黑衣少年,那少年闲着无事,转头四顾,正在欣赏四周景色,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他忽然神色一凛,猛地扭头看向身后瀑布,跟着挥手一拦,出声道:“别过来。”
“往后退。”少年神色沉静,缓缓说道,“有人来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手忙脚乱地向后退去,只听这少年话音刚落,瀑布下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跟着水潭边缘掀起数丈高的白浪,噼里啪啦溅起无数水花,一道巨大的黑影铺天盖地而来,于刹那间盖过众人头顶,密密麻麻的水珠倾盆而下,将岸上一干人等全部淋成了落汤鸡。
这一下突如其来,人人慌乱失措,惊呼出声,唯有那少年在水浪扑面而来的瞬息之间,从黑棺上一跃而起,跟着足尖微抬,对准棺身向后踢了一脚,将黑棺踢出好几里远,旋即一个倒翻,轻轻巧巧地落在棺顶,比起众人狼狈,此刻的他仍然气定神闲,仅仅被水雾沾湿了衣衫下摆与发梢。
众人回过神来,只见水面上雾气袅袅,不知何时多了一艘红木小船,船身陈旧斑驳,看着不甚起眼,却看得人心惊胆战,毕竟方才这滔天巨浪,十有八九就是由这艘小船掀起,也不知这船中人何等神通广大,竟然能从瀑布里逆流而上,还保持船身完好无损。
见这船并无靠岸之意,头领瞄了一眼那少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艘小船,便斗胆自作自张,粗声道:“在下御霄阁琴榭路白,代我家少主向船上的客人问声好,不知阁下光临贵派有何贵干?”
路白见这少年并不作声,似有默许之意,思索片刻,又补上一句:“不知船家是道上哪一路英雄?可否方便告知门派姓名?”
船上仍一片寂静,无人答话,既然礼数已至,见对方并不领情,路白也不跟他客气,拱手道:“江湖上无人不知这鸣鹿江口便是我派山门,阁下既然擅闯领地,却不肯自报家门,那就只有送客了。”
说罢他大手一挥正要下令,那少年左手微摆,岸上正在喧哗亮兵刃的众人见状,纷纷停下动作,这少年人站在棺上,突然向左横冲半步,他脚底悬空,眼看便要落水,接着双足使力向后急蹬,只听哗啦一声巨响,这棺木微微一晃,被他这一脚踹出老远,在水中七扭八歪地转了几圈,与此同时,这少年也向岸边跃去,途中还不忘借力在棺木上一点。
少年落地之后,目光自始至终都未从那艘红木船上离开,直到众人下水七手八脚地将那即将靠岸的棺材拖上岸,他这才瞥了那棺材一眼,轻声道:“开棺。”
随着叮铃哐啷一阵响动,几人合力打开棺木,一股腐臭与血腥气混合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几人看清棺中人的面目,都是愣了一愣,继而面面相觑。
路白双眉皱起,将手探进这人怀中摸了两把,不过多时便搜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油布包袱来,他自行拆开瞥了一眼封皮,赶忙转身将它呈到那少年面前:“少主,这……”
“收好。”黑衣少年对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去接,而是提了一口气,朗声道,“渝霄阁弟子叶星摇,见过前辈。”
这少年人甫一开口,顿时显出不凡内力,只听他话语声清晰地回荡在鸣鹿江畔:“此番多谢前辈施与援手,不知前辈是否有空,随小辈前往断回峰顶一叙?掌门人必当给予重谢。”
他连问也不曾问,也尚未看过那棺材一眼,竟然开口便笃定船中人于今日之事有所助力,前辈二字更是给足来人面子。
话毕,只见船身一晃,一个身材枯瘦的男人摇摇摆摆地走出船舱,自顾自地走到船头饮起酒来,对这番话恍若不闻。
对方并未回话,叶星摇倒也不急,从容不迫地等着回音,他不动,一众手下自然也是寂静无声。
船头那艄公饮完一坛酒,将酒坛子“咚”地一声丢在船上,路白原本就等得不耐,看到此景更是怒火难抑,忍无可忍道:“不过区区一个艄公,居然也摆足了排场,当真是不把江湖第一门派放在眼——”
那人话说到一半,后颈微痛,愣是说不出一个字眼来,他惊恐地朝旁看去,却见叶星摇一动不动,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点了他哑穴,这一下身手快极,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叶星摇略一拱手,客客气气道:“手下疏于管教,还望前辈不要介意。”
他话音刚落,江上忽然拂过一阵微风,恰好吹起船舱白帘,只听叮叮两声琴鸣从船中传出,便如莺语盈耳,接着顿了一顿,叮叮咚咚的琴声再起,便如流水潺潺,不急不徐地淌过鸣鹿江畔。
作者有话要说:首次发文,请多指教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