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知道菅野发现了芝阳一郎被杀的第一现场，也知道他和佐藤整理出了一份报告，由他将这份报告交到小田切的手里——很难预料小田切对这份报告的反应。

“也不是。”菅野挠了挠头，他叹气的真实原因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总之就是这一切，感觉自己陷入了什么沼泽，越陷越深。”

从七号馆开始到眼下的这两起枪击案，菅野一直处在一个“十分微妙”，或者说“十分别扭”的位置上。由于当年和公安达成的“共识”，亦或者说“妥协”，他没办法像个正常警察那样深入调查这起事件，所以现在的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就好比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给他一种有力却使不出来的感觉。

他知道友成信盛因何而死，知道芝阳一郎因何而死，他还知道凶手在杀害这两个人之后不会就此罢手，他还有最后一个目标要杀——奈良泽治。

这三个人当年在时任警备局长石阪秀治的授意下暗杀了一名企图曝光公安黑幕的同僚，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人回来为她报仇了，先是勾结波顿这样的外部势力夺走了当年的暗杀文件，然后根据文件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的找仇家复仇……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灰原安慰菅野道，“我之前不也是九死一生吗？但是现在完全是另一种光景啊……是你给了我希望。”

菅野抿嘴一笑，这个女孩儿的话总是能让他心里好受很多：“那你也给我一点儿希望吧，我现在缺乏灵感。”

“什么事情的灵感？”

“这起案子的灵感……凶手的形象模糊不清，我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是在纠结凶手是谁？”

“嗯哼，至少也应该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嗯……仅仅根据你告诉我的事情来分析的话，凶手行事风格十分谨慎，完全不拖泥带水，他对自己的目标十分专注，从来不会节外生枝，他就像是一个猎人，科学、严谨的猎捕名单上的猎物。”

“嗯哼，继续。”

“现在没办法确定杀死那两位警官的人到底是不是带走文件的那个幕后黑手，也许真正想要复仇的人并没有出面，和‘那起案子’一样，他是让人代为完成的。”

“雇凶杀人。”

“嗯，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但是也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两名警官都是那个幕后黑手亲自杀的，你想想，当年的事情距离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凶手不可能突然有一天睡醒了，一拍脑袋说‘我要复仇’，这么长时间的沉寂，他肯定是在做准备，这说明他的复仇欲是很强的，所以如果要我猜，我觉得他是亲自动手的。”

“嗯，”菅野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在现实生活中肯定是一个足够耐心，足够谨慎，性格沉稳的人，与此同时，他的心理足够强大，可以在杀人之后驻留在现场，将死者身体里的子弹头挖出来，同时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可供警察追踪的踪迹……”

“嗯，你说的和警方给出的侧写大差不差。”菅野吸了一口香烟，又缓缓吐出。

“由于这个凶手足够谨慎，所以我觉得有两个突破口可以考虑，第一个就是目前警方正在做的，调查这两个警官之间的关系，找出他们有没有重合的经历，之前有没有共事过，有没有合作调查某起案子，以此来确定嫌疑人的范围；另一个是对我们而言……”

毕竟菅野和灰原和其他警察不一样，他们知道这两个警察是如何联系起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赢在了起跑线上。

灰原停顿片刻后开口道：“从凶手的动机去考虑。”

“动机……”

“我刚才突然回想到，你在跟我讲过去的事情的时候，好像提到过那个被公安暗杀的姓藤井的女警官有一个未婚夫吧？”

经灰原这么一提醒，菅野猛地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确确实实把这件事情给抛在脑后了。

“藤井沙希的未婚夫……”

菅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当年蒲生康文也只是简单地向菅野提过一嘴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妈的，这么简单的事情我竟然没有想到！”菅野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

“很正常啊，是个人都有盲点……”灰原安慰菅野道，“我最近才刚听过这个故事，所以对每个细节印象很深，由于你是这起事件的亲身经历者，所以才会迷失在信息的‘汪洋大海’里……”

“你还真是会安慰人。”

“是吧？”灰原的语气十分得意，“也许下次再跟你打电话，我就应该收取顾问费和心理咨询费。”

“那你也太心黑了。”

“哼。”灰原闷哼了一声，“小气鬼。”

菅野随手抓起办公桌上的便签条，在上面写上了藤井沙希的名字——这是一切的起源。

然后是“KR3029071031Kitao”这一串文件编码，在这之后又写上了“藤井沙希的未婚夫”几个字，然后再在最边缘写上“友成信盛”、“芝阳一郎”、“奈良泽治”三个人的名字。

菅野用水笔在三个人的名字上圈了一个圈，画出一道箭头指向藤井沙希，箭头的中段标注上“暗杀”字眼，然后再在藤井沙希的未婚夫旁边画条线指向那串文件编码，中段标记上“取得？”的字样。

文件编码的前端画出一个大括号，将那三名警察的名字扩了起来，并在旁边标注了“公安”二字……

“菅野、菅野？你怎么不理我？”灰原的声音里满是怨气。

“嗯。”菅野回过神来，“我正在画一个草图，我想我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弄明白了？”

草图并未完成，菅野又在文件编码的上面画出一道箭头，箭头的顶端写上了北极星这三个字。

“菅野，你知道我最讨厌你沉默。”

“我知道，稍等一下，稍等一下，让我想想……”眼见着草图就要完成了，菅野有些焦躁地在草图上敲着笔杆，突然，他眼前一亮，从“藤井沙希的未婚夫”旁边引出另一个箭头，指向了北极星。

并在箭头中段写上了“利用？”的字眼。

接着，他的笔头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公安的上方，停留许久后迟迟没有落下。

“妈的……我得回家一趟。”

“为什么？”

“我要把蒲生留给我的东西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说完，菅野抽出烟灰缸，将手中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然后将便条撕扯下来装进口袋里，关掉排风扇，开门走出了系长室。

“菅野，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如果我没猜错，我之前的担心成了现实。”

——北极星系统已经上线了。

菅野蠕动了一下喉咙，最终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是什么？”

“不能在电话里说，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那好吧，我等你过来。”菅野之所以不在电话里说这件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聪明的灰原不会逼着他说。

她很期待菅野给她带来怎样的惊喜。

……或者是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