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上车了，接下来呢？用炸弹炸死我？这个胆小鬼甚至连面都不敢露！”
奈良泽治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在自言自语，哪儿知道对方其实能够听到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话音刚落，车载音响里便传来了回应：“——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奈良泽治被吓了一跳，他左看右看，没看到人：“你能听到我说话？”
“当然。”那个声音回答，“如果我想，我能听到所有人说话。”
“纯属扯淡！”
“我不会骗人，奈良泽警官，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会满口谎言，粉饰太平。”
从扬声器里传来的声音顿了顿。
“我知道很多事情，我知道你在东京有一个小情人，今年还在上大学，我知道你的银行账户和密码，我也知道在友成信盛死后，你和芝阳一郎取得了联络，他告诉了你自己将会藏在黑道经营的地下旅店……
我也知道，其实你们早就被公安暗中盯梢了，他们此时此刻就藏在停车场周边的树林里，耐心等待着，希望我能够现身杀掉你，这样一来，我也会落进他们的圈套……”
奈良泽治闻言，趴在侧窗上向停车场周边黑黢黢的林地投去视线。
“我什么都没看到。”
“当然，因为他们藏了起来，正耐心地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如果我不现身，他们也不会现身——上级给他们的命令是抓到我，其次才是保护你，这意味着你的命显然没有我的命宝贵。”
奈良泽治的掌心不停地往外冒汗，以至于左轮手枪的枪柄都在打滑。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我本来和你一样无知，奈良泽先生，一个没什么抱负的救急科医生，在你们出现之前，我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我会成为东京大学附属医院最年轻的救急科教授，这是百分之百的事情，我会和一个漂亮的女警察结婚，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度过波澜不惊的一生……”
风户凉介的声音起初还很温柔，听上去他真的很渴望这样平凡无奇的生活。
然而接下来，他的声音却骤然变冷。
“可你们突然出现，夺走了我的一切。”
“——我只是奉命行事。”奈良泽治试图为自己辩解，“我没得选。”
“开什么玩笑！！”风户凉介吼道，“没得选！？你大可以选择辞职不干！你有手有脚，就算辞职也有别的工作可以做，为什么非要去杀人！？”
“你不了解公安。”奈良泽治回答道，“不对，这已经不仅仅是公安的问题了，我隶属于公安内部的一个特殊集体……”
“北极星。”
“你知道？”奈良泽治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这个人不会了解的这么深入……
“我当然知道。”
“那你就应该知道，加入这项计划的公安警察是没有脱离的可能性的，这是这个国家的最高机密，任何有可能泄露该机密的人都会被肃清——”奈良泽治顿了顿，“当我说‘肃清’，你知道这意味着灭口，对吗？当上级给我们下达刺杀命令时，我们没有选择，不是她死，就是我死，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你为了自己命杀了别人，这可不算是紧急避险吧？”
“你以为我们愿意杀人吗？为了一个我们不知道具体功能的狗屁系统手上沾满鲜血，你以为我们愿意吗？”奈良泽治越说越激动，“你以为我不想要平凡的一生，我也想，但我也想取缔这个国家的所有犯罪，他们说这个系统就是我们的希望！
以防你不知道，我是自愿加入这个项目的，我们有很多人都是自愿签署了协议，我们需要远离家人、远离朋友，我们甚至不被允许结婚！因为这些都是泄露信息的隐患！”
“但你有一个小情人……”风户凉介闷声道。
“没错！我们总得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总不能一直靠自己的手艺活儿吧！？”奈良泽治气喘吁吁地吼完，慢慢地低下了头，“听着，我很抱歉杀了你的未婚妻，但是如果她把釜山的事情曝光，整个项目都会完蛋——更糟糕的是，会有很多人白死，你能明白吗？”
“你刚才说这个系统能取缔这个国家的所有犯罪行为？呵，我们就别说笑了，这个系统在取缔犯罪一事上并没有什么作用，奈良泽警官，也许它能够收集并处理很多信息，但是你看到我们国家的犯罪率因此减少了吗？并没有。这意味着你们因为它杀了这么多的人，全是徒劳。”
风户凉介顿了顿，继续说道：“不仅如此，你们还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极少数人可以通过这个魔盒窥探其他人的生活，他们可以将其他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利用它来实施完美犯罪……我就做到了，把警察们耍的团团转。”
“我承认系统存在漏洞，但是没有一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完美的，我们会为之付出努力——让它变得完美，让它变得无懈可击。但是这需要时间，可能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办法亲眼看到这一天到来，但是这并不是我们放弃的理由，北极星曾经是我们一众公安的美好愿景，直到现在对我来说也是如此，”奈良泽治顿了顿，“我能问问你，你是如何入侵北极星的吗？”
“随便你怎么问，我不会回答。”
“呵，想来也是。”奈良泽治自嘲般地笑了笑，“——我猜你是不打算现身了，真是遗憾，我本来还打算殊死一搏的。”
“那你的算盘要落空了，我现在不能冒任何风险。我还有未竟之事。”风户凉介回答。
“难道你真打算把一切都曝光出去？光杀掉我们三个人还不够吗？”奈良泽治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此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避免风户凉介将一切都曝光出去，这相当于是毁掉他们这些公安这么多年来的一切努力。
——同时也意味着所有人都白死了。
“不止你们三个，奈良泽警官。”
“还有谁？”
“正如你所说，你们三个都只是执行者，总得有人对你们发号施令吧？”
“该死……你是认真的吗？”
“千真万确。”风户凉介回答，“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死我未婚妻的人。”
“看来我也没办法改变你的态度了……但，不管你怎么怨恨我们，我请求你不要曝光这一切，否则我们都会白死，当然也包括你的未婚妻，风户医生。”奈良泽治顿了顿，“我们为北极星献上了一切，你不能让这么多人白白牺牲。”
风户凉介没有答应奈良泽，他保持了沉默。
“——你是在车里装了炸弹？”奈良泽咧嘴一笑，“挺好，这样也不会受罪。”
“车里什么都没有，奈良泽警官。”风户凉介开口道，“我本来想吓唬你车里有炸弹的，但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那你打算怎么杀掉我？你说我正在被公安盯梢呢，你一现身，就会被抓。”
“我知道你带着手枪，我希望你能自杀。”风户凉介说道。
“我？自杀？”奈良泽轻笑两声，随后皱起眉头，“你是认真的？”
“如果你能自杀，我就不会泄露任何有关北极星的情报——如果你刚才的那番话都是真的，就证明给我看。”
奈良泽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左轮手枪：“你说话算数？”
“我当初在我未婚妻的墓前发誓，要把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要让害了她的人陪葬，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信守了诺言。”
“很好，”奈良泽点了点头，“很好，我答应你，我会自杀——但请你不要泄露北极星的机密。拜托了。”
“我会看着你的。”
说完，风户凉介按下了开启车门的按键。
见车门被远程打开，奈良泽治深吸了一口凉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希望接下来会有人阻止你继续杀人。”
“死到临头还装的这么大义凛然？”风户凉介笑了。
“你只是个医生，不会明白我们的选择的。”说完，奈良泽治打开车门，“再一次，我向你和你的未婚妻道歉，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做相同的选择。”
风户凉介没有吭声。
躲在暗处的他看到奈良泽治从红色轿车里走了出来，手中握着左轮手枪。
公安也在暗处看着奈良泽治，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下一秒，奈良泽治突然抬起左轮手枪，用枪口抵住太阳穴。
“——他这是要干什么！？快！快拦住他！”
见到这一幕的公安冲出去，打算阻止这个疯子。
奈良泽看到从密林里冲出来的公安，咧嘴一笑。
“——真是他妈的糟糕透顶。”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扣动了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奈良泽警官应声倒地，迸溅出来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