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郡守府的铜炉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洛寒衣眉间的阴郁。
他指尖敲击着黄花梨木案几,那节奏像极了刑场催命的鼓点。
窗外风雪呼啸,将檐角铁马吹得叮当乱响。
“大人,青河郡急报。”
陆权躬身递上盖着州牧印鉴的文书,羊皮纸边缘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杨虎因抗灾得力,获州牧赏赐。”
洛寒衣猛地攥紧文书,指节泛出青白。
烛火在他眼中投下跳动的阴影,映得那道横贯左掌的旧伤愈发狰狞——那是二十年前杨虎逐他出师门时留下的剑痕。
“好个老不死的!”他冷笑一声,文书在掌心燃起幽蓝火焰:“当年在武馆装清高,如今也忘不了沽名钓誉了。”
陆权看着灰烬飘落炭盆,低声道:“青河郡新建的地下庇护所,据说能抗严寒,百姓几乎没有什么死伤...”
“而我们这里,至少已经有几十万难民了——”
话音未落,洛寒衣突然掀翻案几。茶盏砸在青砖上迸裂,褐色的茶汤如血渍般漫开。
他胸口剧烈起伏,官服补子上的云雁纹样跟着扭曲变形。
“传令!”
他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凡我青云郡受赈各县,即刻封闭城门。敢放一个难民进城——”
他抬手划过喉间:“县尉提头来见!”
陆权额头沁出冷汗,窗外传来隐约的哭嚎声,那是聚集在郡城南门的数百难民。
他们蜷缩在城墙根下,用冻僵的手指抠挖墙缝里的苔藓充饥。
“可州牧大人刚下令各郡...”
“啪!”
一记耳光将陆权打得踉跄后退。洛寒衣甩着震麻的手掌,眼中寒光更甚:“你是我从刑部大牢捞出来的死囚,不是州牧的狗。”
陆权抹去嘴角血丝,突然跪地重重叩首:“属下这就去办!不过...”
他抬头时露出残忍的阴笑,“那些难民若暴动...”
“杀。”
洛寒衣转身望向墙上《青云十八县堪舆图》,指尖点在赤岭县的位置:“记得封锁粮食和炭火进入赤岭县。”
三更梆子响过,郡守府后门悄然驶出五辆黑篷马车,车辙深深碾进雪泥,载着二十名腰配弯刀的玄衣卫奔向各县城。
陆权裹着狐裘坐在头辆马车里,正借着气死风灯研读密函。
当看到“赤岭县现存粮十万担”时,他瞳孔骤然收缩——这足够十万人吃上半年。
“转道去休岭县。”他敲响车壁,“告诉秦松,把他那边的难民全赶去赤岭县。”
马车在官道岔口转向东南。途经难民营地时,陆权掀开车帘。
雪地里蜷缩的人形像被随意丢弃的破麻袋,有个妇人正扯开单衣,把干瘪的胸口塞进婴儿嘴里。那孩子吮吸不出乳汁,哭声比野猫还微弱。
“停车。”陆权突然命令。他解下腰间玉牌扔给侍卫:“去告诉这些贱民,青河郡杨郡守正在施粥。”
侍卫愣住:“可青河郡在西北太远了...”
“嗯——这到也是。”陆权打开车门:“就说往东四十里的赤岭县有粮仓施粥!”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饥民,“特别要强调——是杨虎的亲传弟子在施粥。”
当马车重新启动时,身后已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陆权从暗格取出舆图,用朱笔在赤岭县周围画了三个红圈——每个圈都代表一座被抽空救济粮的县城。
休岭县尉秦松接到密令时,正在地窖里清点刚截获的棉衣。
火把将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洛大人这是要借难民之手屠了赤岭县啊...”他摩挲着密函上的火漆印,突然狂笑起来。
笑声震得地窖顶棚簌簌落土,惊起角落里的老鼠乱窜,他和杨氏武馆有仇,巴不得赤岭县被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