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这话语说出来,不仅仅是妇女,就连灶长都是脸色狂变。
“大老爷…”大吼出这句话后,灶长又不知该如何说,一时间卡在这里。
看见两人的反应,王远也是清楚自己的答案了,笑着轻松的说道:
“哈哈,我就是说说,还和以往一样!大姐你儿子的伤也治好了,我们还要去下一户人家看看,告辞了。”
………
一连逛了两个灶户寮,看了十几户人家。王远对于长芦盐场的情况,也已经清楚了个大概。
在天色暗沉后,王远走出了最后一个灶户寮,翻看着锦衣卫送来的情报。
暮色漫上盐滩时,王远站在古黄河故道的堤坝上。
潮水退去的滩涂上,密密麻麻的“盐丁牢盆“泛着冷光——这些铸铁熬盐锅,每个重达千斤,此刻却空如骷髅。
王远随身拿着一份奏折,写着:臣王远暗查得知,灶户应得的“工本米“七成被克扣,余下三成折成劣盐;盐引行销账上,三十万引盐竟有二十万“漂没“于渤海湾。臣打算立刻派人查账册,望陛下许臣鲁莽!
写完之后,王远递给身边一直低着头的锦衣卫李四年:
“李千户,这份奏折,快些送入陛下手中!”
“是!属下领命!”李四年接过奏折后,当着王远的面,亲自密封了起来。
“大人,起风了。“林士章也上前递上了大氅。
王远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忽然解下腰间御赐的鱼符,重重地按在林士章手中:
“明日传令:所有盐丁免役三日,开仓放,去年的陈盐。把各疃总催的名录给我,今夜,先审张明远的总账房。“
林士章刚想说什么。但看见王远的目光,扫过远处灯火昏黄的盐运司衙署。
心中一叹,说道:“是,属下遵命!”
就在此时,海风骤起,吹得盐廪上的铜铃叮当乱响。
王远转身时,衣角扫落几粒盐晶,在将熄的夕阳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那是被压榨了百年的灶户们,眼里从未熄灭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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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察暗访了一整天,王远也是累的不轻,将身上的鱼腥味洗去后,便直接沉沉睡去。
第二天,卯初(5点)。
塘沽疃盐运司衙署,檐角铜铃叮咚,王远的墨笔在《盐政十六条》上落下最后一笔。
窗外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惊起檐下数只寒鸦。
此次改革意义深远,是他王远走上巅峰的第一步,天还未亮,王远便辗转反侧的起来了。
将早在京师准备好的改革之法,又重新拿了出来。思量再三,还是更改了几条较为激进的!
“景行,厨房那边做好饭了,我让他们端来吧!”
被打断了思绪,王远也不恼,点了点头说道:
“子义,你让他们端来吧,你也过来吃点!”
辰时(7点)
雾霭未褪的盐滩,已浮动憧憧人影。
王远将一百多名官员分成十二路,神色严肃冲十二个领队说道:
“陈主事领西路六疃,查清灶户实际人数登记造册;李主事领东路六疃,查清造户实际人数登记造册;赵主事东盐田,查清实际数量……
尔等十二人的代主事,乃是本官向陛下请的旨。这正六品的职位,尔等能否坐稳,就看此次改革!”
“谢大人美言,我等定会完成大人的命令!”话音落下,百来骑快马,已踏着晨露分头驰去。
看着自己身边还剩下的七八人,王远点了点头说道:
“我等今日便去看看晒盐古法,也是应当改进一番了!待其余人账册清晰后,我等也可立即开始改革!”
林士章立刻上前两步喊道:“是,下官遵命!”
王远又看向一边的朱时泰,拱了拱手说道:
“小国公,李千户我另有安排。今日本官的安危,就交给小国公保护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属下的分内之事!”
……
头疃晒盐场的“七步滩“泛着幽光。
王远踩着结霜的盐壳,见灶户们正往“灰淋池”倾倒新晒的咸土。
“停。”王远连忙喊停了老灶丁,皱着眉头问道:
“《大明会典》有记载:'淋卤须待辰时阳气升',此刻寒湿未散,淋出的卤水,煎盐必苦涩。尔等为何在这时便开始?”
众灶户面面相觑,被按住的那个老灶丁,颤颤巍巍的说道:
“大人,俺们不知道啊,祖上就是这样传下来的!”
这下王远倒是不知怎么说了,莫非真出现教授不懂种菜的情况了?
也就在王远迟疑的片刻。
忽见西北角草棚里,窜出个佝偻身影。
——白发纠结如毡,鹑衣补丁叠盐痂,这正是昨夜在灶户寮咳血的少年之舅父。
“大人容禀!”老汉扑通跪倒,怀里滚落半块结着盐花的陶片,恭敬的说道:
“滩晒三步诀:寅时摊灰吸晨露,卯初收灰聚咸气,辰正开淋得清卤。”
他枯柴般的手指划过盐滩,声嘶力竭的说道:“您看这'赶混水'的沟渠,该修成'之'字弯,方能滤尽泥沙。”
王远瞳孔骤缩,也没听清这老头说的是什么。
但是之前掉地上的破瓷片,他倒是看见了,上面画着的是《熬波图》失传的“滩晒古法”!
王远心中一震,表面虽镇定自若,内心却如波涛翻涌。这失传的古法,或许就是解开盐政困局的关键。
正好自己人微言轻,没办法强行改变,但若使用这失传古法的名义因势利导,倒是能有一番成就。
想通了之后,王远十分和蔼的扶起老人:
“老人家贵姓?“
“回大人,贱名周铁,祖祖辈辈熬盐的'团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