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一便在大竹峰住了下来,每日与吕大信在后山竹林间探讨元神凝聚之法。
晨雾未散时,二人常于青石上对坐,时有剑鸣隐隐,引得竹叶簌簌而落。
众弟子只道是师父故友来访,偶见那灰袍老者指点五师兄练剑,手法虽质朴却暗合天道,心下称奇却也不曾深究。
田不易近来总背着手在廊下踱步,眼角皱纹里都蓄着笑意。
苏茹晾晒的衣裳被他碰落三次,竟也不恼,反帮着拾起掸灰。
大仁端着饭食路过庭院,见师父哼着小调修剪那株病梅,惊得险些摔了食盒——二十年来何曾见过这般光景?
杜必书躲在厨房与吕大信咬耳朵:“莫不是师娘又怀上了?“被路过的田灵儿听个正着,少女轻哼一声,耳根却红透,连忙去问娘亲,却被苏茹一阵笑骂。
山风依旧掠过守静堂前的铜铃,只是那叮当声里,似乎也多了三分轻快。
与此同时青云门也开始迎接贵客上门。
玉清殿上,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青玉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道玄真人端坐主位,目光如古井无波。七脉首座分列两侧,身后各自站着得意弟子,整个大殿肃穆庄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田不易带着宋大仁夫妇和陆雪琪匆匆赶到时,正听见远处传来五声悠扬钟响。他肥胖的身躯微微一顿,额上渗出细密汗珠。“抱歉,师兄,我来晚了。“
道玄真人微微颔首:“无妨,贵客尚未到,先入座吧。“
田不易拱手行礼,走向自己的位置,宋大仁夫妇紧随其后,陆雪琪一袭白衣如雪,天琊神剑悬于腰间,来到水月大师身后站好。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洪亮声音穿透云海:“焚香谷谷主,云易岚云老先生拜山!“
话音未落,一道赤红身影已出现在殿门前。云易岚一身火纹长袍,面容竟如四十许人,双目炯炯有神,笑声爽朗:“呵呵,道玄师兄在哪里,可想死小弟了!“
青云门众人齐齐变色。田不易眯起眼睛,记忆中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与眼前之人重叠,却怎么也对不上号。他听见身旁曾叔常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这老怪物怎么...“
道玄真人已起身相迎,目光在云易岚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道:“云施主,你我多年不见,不料阁下道法已然大进,竟然已从'焚香玉册'上领悟了'玉阳境界',开焚香谷八百年之先河,可喜可贺!“
云易岚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旋即恢复如常:“道玄师兄真是好眼力,佩服,佩服!“
两人相视大笑,却各怀心思。田不易注意到云易岚身后跟着的上官策目光阴鸷,而那个叫李洵的年轻弟子则频频偷瞄陆雪琪方向,眼中炽热毫不掩饰。
待众人落座,寒暄过后,云易岚忽然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是有两件要事相求。“
道玄真人捋须微笑:“云谷主但说无妨。“
“第一件事,关乎天下苍生。“云易岚声音陡然沉重,“南疆十万大山中,一个名为'兽神'的远古妖魔已然复生。此獠凶残无比,当年曾掀起腥风血雨。我焚香谷虽世代镇守南疆,却恐独力难支...“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田不易眉头紧锁,沉声道:“云谷主此言当真?以贵谷实力竟无法应对?“
云易岚面露苦色:“诸位见笑,非是敝谷怕事,不敢担当,实在是在下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绝非焚香谷一家能挡,所以才冒昧前来,请真人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登高一呼,天下共击之,如此方可有取胜希望。否则大事去矣,世间生灵不免死伤无数?“
道玄真人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若真如云谷主所言,青云门自当与焚香谷共抗此劫。稍后我便修书天音寺,请普泓上人共商大计。“
云易岚如释重负,拱手道:“道玄师兄高义,天下苍生之福。“
“云谷主客气。“道玄真人抬手示意他坐下,“不知第二件事是...“
云易岚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忽然露出笑容:“这第二件嘛,却是喜事一桩。“他转头唤道,“洵儿,上前来。“
李洵应声出列,一袭红衣衬得他面如冠玉。他走到殿中央,向道玄真人深施一礼,举止得体却不失傲气。
“这是小徒李洵,年方二十六,已得我焚香谷真传七成。“云易岚语气中满是自豪,“在下此来第二件事,便是为他向贵派陆雪琪陆姑娘提亲。“
“什么?!“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小竹峰弟子队列中,一道白衣身影猛地抬头,正是陆雪琪。她面若寒霜,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天琊神剑在鞘中嗡嗡作响,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愤怒。
水月大师霍然起身,冷声道:“云谷主此言何意?“
云易岚似乎没料到反应如此激烈,愣了一下才笑道:“水月师妹勿恼。小徒与陆姑娘年纪相仿,修为相当,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岂非美事?“
李洵此时也上前一步,朗声道:“晚辈仰慕陆姑娘已久,若能得偿所愿,必当...“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众人惊愕望去,只见田不易拍案而起,面色铁青。
他身前的茶盏被震得粉碎,茶水溅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
“云谷主!“田不易声音如雷,“你这是何意?“
与此同时,陆雪琪玉面通红,眼中寒光乍现。
她右手已按在天琊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水月大师察觉到弟子异样,轻轻按住她的手腕,却发现自己这个向来冷静的徒儿竟在微微发抖。
道玄真人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脸上笑容不减:“云谷主美意,本门心领了。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雪琪梳起的妇人发髻,“陆师侄已于月前与吕大信完婚,此事恐怕...“
“什么?!“李洵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他踉跄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盯着陆雪琪,“这不可能!陆师妹她...“
云易岚也变了脸色,急忙起身拱手:“道玄师兄恕罪,是在下唐突了。没想到...“他偷眼打量陆雪琪,果然发现她发式已改,顿时懊悔不已。
水月大师冷着脸站起身:“云谷主,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小竹峰弟子虽非金枝玉叶,却也不是任人挑选的物品!“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刺得焚香谷众人面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