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通过带发修行,以及之前试探中的反应,几乎可以确认了妙玉的身份。
不过,他不便告知秦可卿,因为这很难解释,所以秦可卿还不知道妙玉在不在蟠香寺。
但是,她听到林芷兰的法号叫妙空,就已经留上了心。
于是,召来一个年轻的尼姑问道:“你们这寺中,竟还有带发修行的?”
那尼姑连忙回道:“是的侯夫人,她法号妙玉,原本她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都不中用,便只得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
秦可卿心头微微一喜,没想到只是为了找一个引入的话题,就直接找到了妙玉。
而这妙玉还没有剃发,那样也算不上真正的尼姑,这可比之前料想中的好多了。
那尼姑显然也想趁机和秦可卿这位侯夫人多攀些交情,于是又补充道:“不过,她显然心不在我们佛门,她自修行以来,身边一直有老嬷嬷、丫头服侍着,一应所用,也都极为名贵。如今她父母皆已亡故,也不见她剃了发。”
听了这话,秦可卿更加高兴了,因为这样一来,事情将会更简单一些。
不然的话,一个心系佛门的,自己若引她还俗,别说她会不会答应,恐怕佛祖都会不高兴,现在就不用这个担忧了。
于是,待这个尼姑离开后,秦可卿便让晴雯将这个消息告诉夫君。
殊不知,慧慈找过妙空之后,又亲自来到妙玉的院中,并道:“咱们这蟠香寺,也没什么好招待侯爷的,恐怕只有你的茶水能拿得出手了。”
妙玉一向认为,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唯有两句,那便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所以,自称槛外之人。
可没想到,素未谋面的忠武侯第一次来蟠香寺,也念出这两句诗,并言那几株巨柏和世人也不过槛内槛外之分罢了。
她又常赞文是庄子的好,所以又自称畸零之人。
而侯爷又言巨柏虽畸零此地,却也摒弃了纷扰,而他却是世中扰扰之人。
全被他说到心坎里了,这莫非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所以,还未曾与忠武侯说上一言,她已有惺惺相惜之感了。
如今听到主持邀她去招待侯爷,哪有不应之理,于是便点头道:“那我准备一番就去。”
慧慈不由一喜,赞道:“果然还是你对我们寺有感情,不像那新来的,虽然剃了发,但让她去向侯爷求一幅字都百般推脱。”
妙玉直言不讳的道:“我与侯爷并不相熟,若妄然求字,恐有不妥。”
慧慈连忙道:“你此番前去好好招待侯爷即可,求字的事,暂且不提。”
妙玉应下,随即,亲自去取好水,然后让丫鬟去烧开。
而她自己则来到里间,打开一个方柜,精心的挑选着琳琅满目的精美茶杯。
然后,又在自己收藏的各种茶叶都拿上一份。
做完这些,让嬷嬷提上烧开的水,让丫鬟拿上茶杯和茶叶,然后在慧慈的带领下出了蟠香寺,来到邢岫烟的家。
“侯爷,寺中简陋,没什么可招待的。不过,寒寺弟子妙玉,因出自仕宦之家,自小对茶道颇有钻研,不但收藏各种名贵茶杯和茶叶,也能泡得一手好茶,望能入得了侯爷法眼。”慧慈满怀期待的为常威介绍着。
不说她们先前的对话早被自己听到,已经知道她们的来意,常威自己也不会排斥与妙玉相见,毕竟此行主要也是为妙玉来的。
于是,微一沉吟,便点点头道:“既如此,倒是想见识一二。”
慧慈一喜,连忙去将妙玉请进来。
“阿弥陀佛,妙玉见过侯爷。”妙玉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常威双手合十还了一礼,然后道:“妙玉师父不必客气,快请坐。”
而此时,他才算是正式的打量了一下邢岫烟口中的这个“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性子有些怪僻的女子。
她头带妙常髻,身上穿一件月白素绸袄儿,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手执尘尾念珠。
肌肤胜雪,清丽绝伦,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眉宇间透露出的一缕英气,却又略显冷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之感。
先不说她尼姑的身份,确实与可卿、黛玉、宝钗、湘云、探春等各钗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侯爷先请。”妙玉声音略显清冽。
随即,二人在院中石桌上相对而坐,丫鬟和嬷嬷将茶叶、茶杯,以及倒好的一壶烧好的开水放在石桌上。
慧慈示意了一下,只留下两个小丫鬟在一旁服侍着,然后和两个嬷嬷一起退了出去。
“侯爷,我这里有上好的六安茶、老君眉、龙井茶、凤髓茶、普洱茶、枫露茶,你想品尝哪一种?”
常威微一沉吟的道:“那老君眉吧。”
妙玉微微颔首,在一旁的茶杯中挑选了一只,然后按照程序有条不紊的冲泡起来。
稍一会儿,一杯热气腾腾,金黄鲜亮,清香扑鼻的茶水便轻轻的摆在了常威的面前。
常威先打量了一下茶杯,此杯旁边有一耳,杯身上镌着“分瓟斝”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
“这应该是出自北宋官窑,胎骨厚重,釉质淳厚、匀润,抚之如缎似玉,攥之仿佛出油。而且还是不开片的,即便是在当时,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更何况如今了。”
“没想到妙玉师父竟有这等收藏,真是自叹不如啊。”常威不由感慨。
自己的珍藏能被这般娓娓道来,又得到这般夸赞,妙玉原本清冽的脸上也不由泛起一抹笑意,并道:“不是我说狂话,只怕这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件此物来。”
常威笑道:“确实不算狂话,太子府、宫里我也都去过,之前剿贼也缴获不少珍宝,确实没见几样能比肩此杯的。”
妙玉心中欢喜,便抬手示意道:“侯爷不妨再品品茶。”
常威轻轻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然后道:“轻淳无比,甘甜爽口。好茶,只怕这水也不简单吧。”
“有一缕淡淡的梅香,莫非是采集梅花上的雪所化不成?”
妙玉顿时眼睛一亮:“侯爷是第一个一口就尝出这水中滋味的。”
“不错,这水是几年前我在漫山的梅花上采集的雪所化而成,共得了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
“前几日听闻侯爷要来蟠香寺,便取了来,看来是遇上同道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