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点头，而后偏转脑袋，视线朝舒蓝转去。
正好瞧见舒蓝盯着他发呆。
未有任何粉饰妆容的素净脸蛋，嘴唇淡粉，漆黑的眼睛里氤氲了些许未散去的水雾，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反应过来陆衍之的视线，舒蓝回过神，皱了皱眉，也没有被发现后的窘迫，直接便不加掩饰地撇开了脑袋。
陆衍之动了动唇，最后也没和舒蓝说话。
关照过舒蓝母亲后，他收起表情，带着他的人离开了医院。
……
天气还是不好，雨越下雨大，冲刷着整个城市道路。
陪妈妈回家买菜的路上，舒蓝和妈妈坐在出租车的后座。
“妈，再过几天爸爸应该就能从监护室里转到普通病房了。之后我需要回安城一段时间……”
舒蓝望一眼车窗外被雨砸出涟漪的水坑，慢慢转头。
在她待在曼城的这段时间，林家那边已经来过好几个电话。
主要是林嘉茂，催促她早日回安城，完成在L’s log的交接工作，接着进入林家的企业高层任职。
电话里，林嘉茂倒是对舒蓝和舒家的事过问过多，只隐晦地暗示她，以后不要在程曼珠面前提起舒家，以及不要让林若，还有外人知晓林家与舒家的关系。
舒蓝没有异议，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下。
对着林嘉茂的电话，从头至尾，她只问过他一句话，“爸。我真的是你和妈的亲生女儿吗？那林若呢？”
长久过后得来林嘉茂一声略带沉重的肯定回答，“嗯。”顿了顿，接着补充，“你向来懂事，不争不抢，这件事你也别对林若提。”
却半点不解释为什么要把她弄成私生女。
不解释舒蓝也能猜到。
以林家对林若的偏爱程度，以她与林若生日时间的接近程度，林家这么做的最大可能性，就是保护好林若，保住林若出生的秘密。
铅色云雨笼罩着世界，舒蓝看着霍兰香，等待妈妈的回答。
听到好不容易见到的女儿要回安城，霍兰香愣着安静了几秒，而后才失落地垂眼，平静地对着自己的女儿回道，“好，你先回去忙你的事，你爸现在情况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没必要太担心。”
说着，稳定好情绪的她又抬头，慈爱地看着舒蓝的脸庞，拍了拍她的手背，“蓝蓝也是个大人了，有自己的事业。妈妈和爸爸看到现在你能这么厉害，都很高兴的……都很高兴的……”
霍兰香明白，即使再舍不得，女儿总有一天还是要离开他们身边。
舒蓝怎能听不出妈妈话语中的落寞。
与至亲别离，这其中的痛苦不舍，她与他们一样，早就在过去十年里就感受过了。
更况且，舒家还平白少了一个本应拥有的女儿……
虽然那个女儿到现在都对整个事毫不知情……
她反握住妈妈的手，一下一下轻柔地安抚。
“妈妈，你有没有想过，”
舒蓝轻声问，声线有些发颤，
“舒家，你自己真正亲生的女儿，是什么样子的？”
她问得小心翼翼，连眼睛都只敢看着她与妈妈相交握的手。
因常年干活而粗糙的手立刻紧紧抓拢了舒蓝的手掌。
好一会，车厢内都只能听见雨水打在车玻璃的声响，车轮碾过水塘的杂音，还有沉闷到令人不安的呼吸。
许久之后，妈妈放松了抓着舒蓝的手。
“……她想见我们的时候，肯定会主动寻过来。”
第一次和丈夫之外的人谈起这个从未谋面过的亲生女儿，霍兰香脸上带着沉痛过后的木然。
她的语速很慢，像是在抚平自己放不下的心结，
“可是我和你爸最开始等了好多年。……那么多年她都没找过来，肯定是在富豪家过惯了有钱人的日子，瞧不上我们这对穷爹妈。你以后也别再提起她，你爸身体不好，听了身体吃不消。我们就当没有这个女儿……我们不要了……”
越说越心酸，妈妈的眼眶很快被泪水填满。
舒蓝抿紧唇，没说话。
她没告诉妈妈，林家隐瞒了一切，什么都没跟小辈们提起。
舒家的亲生女儿林若，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直至现在还被保护着活在无忧无虑中。
而她自己，舒蓝，也一直把自己当做被舒家收养的林家私生女，直至前阵子，才刚刚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
可是知道了又怎样呢？
徒劳伤感罢了。
林嘉茂对她的不冷不热，程曼珠对她的刻薄，林邈高高在上的态度，林若对她的回避与视而不见。
还不如不知道。
——这样她还能安慰自己，一切过错都是由于“私生女”这个难堪的身份。
的士在菜场不远处的路口停下，舒蓝撑起水玉花纹的折叠伞，扶着妈妈下车。
在湿滑拥挤的路上行走，买了鲜绿的菜蔬，新鲜的生肉，舒蓝与妈妈却双双缄默着，一路无话。
拎着买的菜回到小区时，有附近经常见面的邻居大妈熟稔的上来打招呼，“小霍啊，又带女儿去买菜呀？你家老舒身体怎么样啦？”
“已经稳定了！今天刚醒，明天就转院去普通病房！”见到邻居，妈妈面色一秒恢复如常。
“哦……挺好挺好！替我向你家老舒问好！”
邻居大妈表面笑嘻嘻，目送舒蓝和霍兰香远去，内心心思却十分活络。
这舒家人九、十年前就从外地搬来曼城了，就从没听说过有过什么女儿。怎么前阵子就凭空突然冒出个“女儿”出来了？
长得和舒家人一点都不像，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穿的衣服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根本不是舒家人买得起的。
这么漂亮，该不会在外面做什么不正经的行当吧？
如此想着，大妈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舒蓝和妈妈买完菜回到家，十分顺手的去厨房开始洗菜做饭。
水声，油烟机的风呼，器皿杂响，空气里也不再那么沉闷。
也许是与邻居打过招呼后，情绪又回复了常态，妈妈打破母女间一路过来的安静，一边在水池里洗着番茄，一边在一片人间烟火声中开口。
“蓝蓝。你最近是不是在和你男朋友闹矛盾啊？我看小陆先生人挺好的，这次你爸爸的事帮了我们家里很多，又请医生又帮忙转院还老早帮付了医药费。”
红润的番茄洗净，妈妈把它递给舒蓝，叹了口气，“……你也二十八岁了吧？这么大的姑娘了。你和小陆先生相互之间也多体谅理解一下，他忙归忙，只不过我看小陆先生的条件很好的。你也不要笑妈妈老思想，姑娘大了，妈妈就希望能有个欢喜你的靠谱男人，你能过得好……”
舒蓝接过番茄放在砧板上，知道妈妈是想转移话题调整气氛，只得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可惜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而且，他，”
雪亮的刀锋在番茄上切割，番茄成块，舒蓝继续说道，“就是他十年前在安城玩车，撞倒了爸爸。他现在对我们这么好，说不定是心虚呢……”
她的话越说越轻，仿佛内心深处也不愿相信，陆衍之做过这件事一般。
“他撞过你爸？不是他啊！”妈妈洗菜的手停了下来，看向舒蓝，“当年你爸出事我接到通知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在警察那里还见过一面那个开车撞人的男生，一副流里流气的赤佬样，戴着个耳环，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小陆先生规规矩矩的，怎么会是他？”
“要说像，我看第一次跟着你来医院的那个男的倒更像一点……”
舒蓝出神地听着，转头看向妈妈。一没留意，菜刀刀锋在手指尖上划过，锐利的疼痛从手指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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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