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他确是嗜甜,糖一入口,唐骋就不觉眼睛发亮,而后连糖带笑一同含在口中,莞尔道了一声:“甜。”
贺鸣原本心不在焉,直是此刻才认真品尝起来。
细品之下,他才发觉这糖质地细腻,入口即化。绵密的甜意早已在他舌尖晕开,又渐渐渗入心脾,最后化作了笑意漫上眼来——
……
真甜。
***
燕人向来颇重元宵。
若逢太平盛世,上元当夜,必当是十里灯市,举城通明,灿若白昼。无奈如今乱世当头,塞外从来只有万里荒野,烽火狼烟。
只是元宵到底不同于寻常日子。
往年元夕,晚饭时伙房通常会多添一碗汤圆;吃完汤圆,待到夜幕降临,军中也要比寻常热闹些。
而今年连番胜仗,营寨又已扎稳,元夜竟要比往年还热闹些。
正月十五当日,营中火把遍燃,放眼望去,竟也有几分灯火通明的意味。
军营自是比不得城中,可人情毕竟相通。待到暮色深沉,营中便渐渐闹腾起来。
唐骋帐中起初只有他与易铮两人,便还有些冷清。待到贺鸣与傅沉一前一后来了,登时就热闹了起来。
贺鸣不知从何处搜罗来十余根红烛,四人一道将其在案上排开,又逐一点燃,仿作十里灯市。
“这哪里是‘十里灯市’?”傅沉甚是嫌弃,“至多‘十尺灯市’。”
唐骋莞尔道:“塞外毕竟不比关内,有‘十尺灯市’也是不错。”
他说着,便以两指为腿,立在了几案之上,而后缓缓交替双指,沿着烛火边缘缓行起来:“若是这么走,‘十尺灯市’倒也经逛。”
易铮一时哑然,贺鸣也笑出声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唐骋用手指逛起了灯市。
“此处有人在舞龙。”
“那处有人在唱戏。”
……
他双指走到傅沉面前时忽而停住,自顾自道:“此处有家糕团铺。”而后笑着对傅沉道:“掌柜的,我要一份糖糕。”
“唐小跑!”傅沉气得笑了起来,“你好生幼稚!”
他嘴上骂着唐骋,转眼自己就入了戏,却是没好气道:“……一两银子一份,不准还价。”
“那便不要了。”唐骋摇了摇头,两指转身飞快地跑了,任由傅沉在他背后气急败坏。
另外两人直是笑得打跌,却不料下一刻,唐骋又停在了易铮面前,笑吟吟道:“老板,这花灯怎么卖?”
易铮愣了愣,道:“少将……你若是喜欢,拿去便是了。”
傅沉听得直翻白眼。唐骋不由笑了起来,道了一声“多谢老板”,便用双指夹走了他面前的红烛,缓缓挪到了贺鸣面前。
“此处有个卦肆……”唐骋望着贺鸣,微微一笑,“先生可否为在下算上一卦,一卜新春造化?”
贺鸣也回望着他,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他学着东阳西街口那算命先生的口吻道:“公子印堂平满,眉清目秀,定能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傅沉在旁大嚷“胡扯”,唐骋却忍俊不禁,莞尔对贺鸣道:“多谢先生吉言。”
随后,他将指间所夹的红烛搁到了贺鸣面前,温声道:“这盏花灯便作为谢礼送给先生,也祝先生万事如愿,心想事成。”
傅沉直是被酸得牙疼,倒吸了一口凉气,贺鸣却笑着收下。他看看唐骋,又看看那支红烛,顿时觉得那根普通红烛看着也顺眼了起来。
唐骋又操纵着手指跑开。他待在红烛尽端,思索片刻,喃喃道:“上元灯市还有什么?……”
傅沉挑眉道:“烟火都忘了?”
唐骋笑了起来:“是了,往年元夕,城里是有烟花看的。”
——只是关外何来烟花?
此时贺鸣却道,往年营中看不了烟火,将士们都是外出看星星解闷的。
唐骋便提议出去走走,四人纷纷起身。傅沉穿上披风,又转头叮嘱唐骋披上那件红裘氅。唐骋拗他不过,只得无奈穿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