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正?”眼前所见令傅秉英不得不相信粟正是真的出了问题,他心里难免烦躁起来,声音也变大了,语气更像质问:“你怎么回事,不要再哭了。”
任何一点放大的声音,在这个又小又封闭的房间里都会变的无比刺耳,粟正吓得闭上了眼,像鸵鸟一样把脑袋缩进臂弯里。
傅秉英讨厌他这种逃避自己的模样,蹲下来,强制地拉开他的手臂:“你看着我,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话!”
“别!别……别啊……”粟正哭得更大声了,仿佛理智全无,什么都看不到,完完全全沉浸在恐惧之中。
“不许哭。”傅秉英连着重复了两遍,心里有一股冲动的急切无处发泄,他不想面对这样的粟正,粟正表现出来的恐慌仿佛传染给他了,令他心脏开始不安稳地跳动:“别哭了,别哭了好吗……”
不知不觉中,他的语气放软,甚至有了祈求的的倾向。
傅秉英把粟正抱进怀里,想借着手臂的力量让他停止颤抖。
“你到底怎么了?”他把下巴搁在粟正头上,紧张地喃喃:“快别这样了。”他从没见过粟正这个样子——或者说,自从他开始了杀死粟正的任务,在不同的世界里,经常看到以往从未见过的粟正,太多次了,多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过粟正。
未知的粟正让原来有把握的、自信的他变得不确定,这种不确定影响到了方方面面,比如对粟正的定论,对粟正的恨,和面对他的态度。
就像现在,他应该赶紧杀了粟正,然而事实却是,他正把粟正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抚他。
一下一下地抚摸令粟正渐渐平息,像吸入了哮喘药的哮喘病人一样,呼吸声、抽噎声渐渐平息,粟正闭上了双眼,胸腔依旧起伏,傅秉英不确定他是睡过去了,还是单纯闭着眼。
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非常安静,仿佛两人都陷入了真空世界,没有任何介质可以传播叨扰的动静,他们陷入了一股堪称平静的凝固状态。
光是互相倚靠就很好。
但很快,粟正猛烈地颤抖了起来,惊恐地睁开双眼。
“妈妈……妈妈!”
傅秉英赶紧抱紧了他,心中再度酸麻起来。
以前,粟正从没提起过他妈妈,一次也没有,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真是奇怪,傅秉英第一次意识到,粟正和他妈妈之间恐怕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以至于会令他在恐慌中高喊这个称呼。
“别怕,别怕。”傅秉英一下下有力地抚摸他,声音稳重镇定,传递着一股令人宁静的力量。
粟正再次平息下来,他又闭上眼,开始胡言乱语。
“回来,快打开……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求求……妈妈……好黑啊……好黑啊……”
然后,他开始像着了魔一样重复着‘好黑啊’这三个字,禁闭室的灯泡瓦数很高,处于这样的强光下,哪怕闭上眼也不会感到黑暗,但他还是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傅秉英的好奇心开始蔓延生长,他思考了一会儿后,决定引导粟正说话。
“哪儿黑?告诉我,哪儿黑?”
起先,粟正不打算理他,但傅秉英很有耐心,持续重复着,只要粟正说好黑啊,他就会询问哪儿黑,近百遍下来,粟正终于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柜子,柜子里好黑啊……”
傅秉英心里一惊,按捺住心中异样的波动,继续轻声问道:“你怎么在柜子里呢?”
粟正没出声,仿佛听不懂,傅秉英又重复了好几遍,最后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这句话太长了,就在这时,粟正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妈妈、关我进来……别走……”
“为什么关你?”
“为什么……”粟正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向墙壁,瞳孔不停缩放,完全没有聚焦:“为什么……因为、因为爸爸,妈妈要去找爸爸……”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像断了电一样闭上了眼。
“粟正,粟正!”
傅秉英摇晃他,但他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怎么动也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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