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顾无言,齐如雾忍不住猛地扎进人怀里,聂驿无奈的拍着他的背,温和的哄他:“好啦,都过去了。”
三个副本里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如走马灯般一一在脑海略过,又顷刻淡去在熟悉的气味里。
聂驿和他一样,只穿着棉麻睡衣,他体温总是偏高,睡衣要揭开两颗扣子,露出形状优美的胸肌。而睡衣上的空气香雾是齐如雾某日一时兴起选购的青苹果混葡萄柚味,结果是甜过头的酸甜果香,齐如雾自己买的自己都不好意思用,聂驿却一声不吭的用上了。
漫长的拥抱后,齐如雾闷闷的抬起头,抹一把脸,像是刚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后退几步,瘫坐在了布团沙发上。
聂驿陪着他坐下,长手从一旁零食柜里捞出一罐芬达,打开易拉罐递给他。
齐如雾接过来喝一口,冰凉的口感无比真实。他这才不好意思的瞪他一眼:“我,我就是激动,可不是那个意思哦。”
“我知道,”聂驿温和的点头,“你已经拒绝我了。”
“哎……”齐如雾觉得自己嘴怎么一面对聂驿就这么笨啊,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嘛,聂驿对他那么好,他该委婉一点的,“我不是想刺激你这个。哎呀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很感动、很高兴咱们两个都没事,但我对你的感情,嗯,就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室友这样!”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看一眼笑容未变的室友:“还有,你是怎么没交流信息就认出来我是‘闪烁幻影’的啊?我本来以为是你认出了我的笔迹,但你是看不到我留言的。”
幽灵船长杀了锥面人后,已经发现了他和韩逢英藏在公告栏后。他敢在小丑面前杀锥面人,绝非忌惮闪烁幻影和韩逢英的实力。他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便进去了实验楼。
聂驿垂下眸子,似乎在思索,他的睫毛不是很长,却根根分明,一双鹰眸沉稳坚毅。
“直觉,”他笑笑,“我也说不出来。你肯定在非我同伴的六个测试者里,六分之一的概率,其实不小了。”
直觉。
齐如雾也笑了:“你总是敢赌。”
“只要有概率,事情就有可能发生的,”聂驿认真的对上他的眸子,“就像游戏宝箱的掉率小到百分之一,你也不会因为低而不玩。只要有可能发生,就要去赌。”
鹰眸里一如既往的闪烁着太过炽热的情感,齐如雾被灼伤般低下头去,脸颊不由自主的发热。他赶紧转移话题:“话说,我们的,嗯,续命时间是怎么算的?是重新开始我们死亡的一天,还是……?”
他摸出手机,左上角的三格信号让他无比心安。而锁屏上的日期是12月22日,早晨5点10分。
聂驿沉思道:“看来,测试将我们昨日发生的意外抹消了,我们昨夜没有死于煤气泄漏引发的明火爆炸,而是一觉睡到现在,通过正式副本后平安醒来。”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都说不上好。
——测试的能力,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
“大”。
不是回溯时间,而是“修改”时间。
如果说测试是四维控制的程序,它的能力已经远超普通的时间移动,而是凌驾在时间轴之上,能够“修订”时间了。
但相应的,如果没有续命资格测试,齐如雾和聂驿,都将不明不白的死去。
想到这儿,齐如雾担忧的望向门外:“隔壁老罗和小希,会不会也?”
老罗叫罗毅天,东北大高个,他爱打游戏,和齐如雾很聊得来;小希叫柳阳希,典型“小白脸儿”,潮流达人,爱写酸溜溜的文章骗小姑娘,其实换了三个女朋友还是处男,人油嘴滑舌,但很好脾气。
厨房位于两个卧室的中间,爆炸势必波及到了对面宿舍。
聂驿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走,一起去看看。”
“嗯。”
对面宿舍的灯亮着。
K大的宿舍每晚十二点断电,早上五点来电。如果睡觉前不关灯,第二天来电灯亮,五点会把人亮醒,很烦。因此,正常睡觉前灯都是关上的,五点不可能亮灯。
要么是忘了,要么是……对面人醒了!
齐如雾按捺不住激动要去敲门,却被聂驿一把拉住了。
对上齐如雾不解的视线,他压低声音,示意他看门。
门缝开着。
冲昏齐如雾头脑的欣喜冷却,他心声不对:“昨晚睡觉前忘锁门了?不对,忘锁门不至于门不关吧,这是……”
聂驿示意他原地别动,他缓缓贴着墙无声摸过去。
两个卧室间,有一个客厅,客厅后是厨房。客厅不算小,放着柜子和公用餐桌,差不多四五米宽。客厅没开灯,齐如雾隐约看着聂驿右胳膊变了形状,应该是他的异能。
聂驿紧贴门口,从门缝里朝内看去,打探了一会儿,示意他后退。
齐如雾身手不错,却自知比不上军人世家的聂驿,不上去添乱,乖乖退后。
说时迟那时快,聂驿一脚踢开那门,“铿”的一声,击飞迎面飞来的金属物品,好像是锤子抑或剪刀之类。门内在兵荒马乱之间倏然闪出一个黑影,下一秒,与聂驿打斗起来。
短短几秒之间,两个练家子大开大合的从卧室门口打到客厅,又从客厅滚进厨房。
没有灯光,齐如雾看不清那人脸,但那人个头一米八多,小希是小白脸儿撑死一米七五,这人如果不是匪徒,只可能是老罗!
二人该不是没认出对方就开打了吧?他急得不行,低吼道:“老罗,聂驿,别打了!自己人!”
却听一声饱含恶意与怨恨的怒吼传来:“打的就是他……昨天晚上开火做饭的就他一个,要不是他忘关煤气,我们能流落到这种地步!?”
这声音是老罗。
那边,老罗因为齐如雾的出声分了心,被聂驿抓住破绽,一下反身扭倒,控制在地。他似乎怨恨到了极点,抽烟抽哑了的嗓子破口大骂,骂着骂着,竟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说:“我死了就算了,我他妈续命什么玩意儿测试九死一生的过了,现在好歹算没死。可小希做错了什么,他就这么被你给害死了……”
小希?
怔愣在原地的齐如雾反应过来,猛地撞开对面宿舍门冲进去。
聂驿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去抓他,被挣脱了。
床上没有,卫生间没有。屋里满是烟味儿,干净的地板上一堆焦黑的烟头,还有一半漂浮在卡通牛奶杯里,老罗不知抽了几包。
他的视线定格在大敞的阳台窗子上。
快一月
了,北方的晨风冰冷刺骨,吹得他泪痕未干的脸疼。
他脑中一片空白,慢慢走到窗边,听着老罗破锣似的嗓子吼他“齐天宝你滚回来别看”,低头望去——
血花四溅。
柳阳希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五层楼下的青石砖地板上,仿佛与昏沉沉的环境融为了一体。纤细的胳膊扭曲成了软麻花,那个最顾忌形象每天早上洗澡吹发型的男孩,死的时候一丝颜面也没有,毫无尊严的横尸大地,在过路人恶心的眼光下接受围观。
齐如雾脑袋“嗡”的一声空白,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小希……失败了。
这就是没有通关续命资格测试的下场。
齐如雾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卧室。
他裹着毛绒毯子,坐在暖气旁的团沙发上,捧着一杯热水,在白气淼淼中沉默的望着聂驿的背影。
楼下救护车声音大作,聂驿正在门口应付院辅导员的调查。
这还只是个开端,不一会儿,警察、教务处主任也来了,甚至被骂走又转回头的小报记者,将不大的两室一厅的宿舍挤的满满当当。
齐如雾闭上眼,抑制不住的去想柳阳希的模样。
他一米七多,脸白,显小,开口一嘴被老罗带跑的山寨东北碴子味儿。屋里三人平时喊他小希,捉弄他的时候就喊希哥。
可他印在齐如雾脑海中的最后一面,是他一身睡衣,破衣服一样跌在楼下,头部血花四溅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够高了,能淡然杀人、看着别人死去了,但昨日还和他笑着聊段子的柳阳希……
韩逢英与他是陌生人,他可以暗示自己那是NPC,但小希……
门口的嘈杂散去,木门细微的“吱呀”一下合上,将一切外界的侵入的噪音拦下。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齐如雾抬头去看他,聂驿担忧的在沙发前蹲下。
“你还好吧?”
齐如雾摇头:“没事。”
“刚才我该拦住你的,”聂驿深叹一口气,“我怕老罗发疯伤到你。他不太好受。”
“嗯。”齐如雾喉咙说不出的酸涩,“你说,小希他,是不是也和我们在一个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