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殷问:“你到证明给我看看你哪里不是人了?”
睚欣道:“生蛇树能证明。”
“生蛇树?”珞殷愈发疑惑:“生蛇树如何证明?”
睚欣则道:“但凡年满十八的男女,都能携手去生蛇神前跪求十二次,以此请得卵壳。”
珞殷道:“我知道。”这是连孩童都知晓的事。
“我那时候,就是真正的白景了。单就跪求生蛇神树这件事,无论跟什么人去求,无论怎么求,都是绝对请不出卵壳。”
“什……什么?”珞殷一怔,忙问:“为何请不出?”
睚欣只道:“白景即天。”
珞殷问:“那又如何?”
睚欣道:“你还不懂么?”
珞殷问:“懂什么?”
睚欣说:“白景是天选的,这是天定的……”
珞殷道:“可是……”
睚欣打断道:“白景即天,天即白景。而天道永恒,天即是法则。只有寿命短暂的凡人才需要延续,永恒存在的天道法则怎么可能会有子胥?”
珞殷晃神一瞬,才道:“可是,天帝、中书令和开天元帅都可以有子胥,中书令和元帅的子胥本身就可以承袭天命,他们不是也都得到过天启,与天有关?”
“白景没有天启。”睚欣只道:“白景是没有天启的。”
“哎?”珞殷吃惊不已:“那……”
“你还不懂白景即天的意思么?”睚欣打断珞殷没来得及出口的疑惑,陡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对杵在床榻边的珞殷道:“白景是承袭上天意愿的存在,白景是天意现身人间。沁园卷轴里记载说‘白景外表为人,实乃非人’,不知道是哪一位沁园之主亲口告诉天帝,因此这世间才会逐渐出现‘白景非人’一说。”
“可是……”
睚欣摆手再度打断珞殷的话。
“单就‘白景子息’这一样东西,就已经不在世人的理解当中。”睚欣道:“世人可以相信妖魔鬼怪和修仙悟道,可回归到万物的原点,却只有上天和六灵神这两样存在。上古过后,六灵神隐迹世间,只剩下上天还存在。而在没有天启的乱世,也就只有白景现世与天启天帝才能佐证苍天还在。”
“……”
“我只要成为白景,到死都会是天意所寄托的白景,是天意在人间世的形态,是其中一半的天。上天会遵循万物至理,一直都在,始终如此,永不泯灭,当然不可能需要子胥来继任。白景的更替,也只是凡愚的血肉躯壳承受不了天的力量,因此只能进行躯壳的更替。”
睚欣说:
“无论是姓氏,还是家世,甚至沁园,都区别于白景,区别于天。”
他说:
“我是白景,我就只是天,我是独一无二的天,也就只能是天而已,
不可能成为普通人。”
“为……为何会这样?”珞殷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那张满不在乎的笑脸,眉头皱得死紧。
睚欣道:“因为天不能失去公允,而世人皆有私心,肯定会偏颇于自己的子胥。”
而恒古不灭的天,也不需要延续。
“所以,你不用拜伐虎神,因为你是天。所以,即便你去求生蛇神树,它也不会回应?”珞殷皱着眉问。
“没错。”睚欣颔首道:“生蛇神树根本不会回应我,因为生蛇神不会听天的祈求,天也无需祈求神祇。”
睚欣无比认真且耐心地对珞殷解释:“还有,你听到曲泷说过选白景之前的问天卜卦了吧?”
见珞殷颔首,他便继续道:“其实卜卦的作用是让上一代白景知道可能成为下一代白景的孩童身在何处,可我的父母切实早就已经知晓我是可能成为白景的人。”
珞殷拧眉看着他,表情就像是在问:他们怎么知道的?
睚欣随即便道:“因为,可能成为白景的卵壳裂开后,卵壳的碎片就会立即风化成粉末,而后消失,这个过程他们应当是亲眼所见。”
睚欣说:“再那之后,我被带到关外,如果我没能成为白景,就会死在关外,不会留下任何诞生过的痕迹。所以,掌管着世间千万种生命诞生的生蛇神,恰巧就是白景非人的佐证。”
听到此处,珞殷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江雪门时,睚欣说他从未听闻“鳞”之事,原来竟是这样的缘由。
原来竟是如此……
“珞殷。”睚欣唤回珞殷的神志。
“……怎么了?”
珞殷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换来的却是睚欣愈加莫名的提问:“你又难过什么?”
“我……”珞殷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珞殷也不晓得自己难过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难过。
他只知道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独一无二的白景,独一无二的沁园之主。
面前这位聪明又好看、拥有全天下人羡慕的一切天赋之人,他独一无二得连神都不认可,的确是天下间最孤独的存在。
睚欣说过人的命相生长在掌心,而他割开了自己左手的掌心。
他早已把自己的命数唾弃了千百万遍,却还是逃不开。
白景就是他宁可割开自己皮肉也不想要的命数。
可是,从他从卵壳降生的刹那,一切就已经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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