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君呗,我觉得很有道理啊。”余承芮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扒着床沿郑重道:“要不这样吧,咱们以后每天都买张彩票,说不定就能中大奖呢!”
白骁恺捂着肚子推门出去了。
童景熠笑着说:“我太担心即将接收你们俩入校的那家中学了。”
聊了会儿天,等童景熠吃完白骁恺买回来的一份肉粥,余承芮进入了打瞌睡时间,哈欠一个接一个。小孩儿腿上的伤还需要换药,童景熠便拜托白骁恺把人先带回家,至于他自己,得再多住一天,做几个检查才能出院。
余承芮自然不肯走,牢牢抓紧病房门把手,橡皮糖似的黏在上头。任谁来劝,既不松口,也不松手。白骁恺年纪小,没有哄骗经验,几番努力无果,只好施展自己最擅长的绝技,蹲到地上吱哇乱叫。两人各自突破下限的行为,很快引来了护士长。
“另外那张空床,你们今晚可以暂时使用,只是,不能再这么闹腾了,懂么?”
余承芮沉稳地走到护士长面前,握起她的手,一抖身后的孔雀毛,深情道:“谢谢姐姐!”
年近四十岁,女儿马上升高中的护士长不为所动,“小小年纪,油腔滑调。”
“没有啊……”余承芮很委屈。
“明天七点之前必须起床。”
护士长留下最后一句告诫,被白骁恺满脸谄媚逢迎地恭送出去了。
白骁恺个子高,陪护折叠床睡不开,余承芮也不爱睡在那上头,可他又觉得跟哥哥一个病人抢床睡,似乎不太
像样。因此这天夜里,余承芮跟白骁恺挤在隔壁病床上睡了一晚。
期间状况不断,白骁恺手长脚长,习惯摊开四肢睡,还有说梦话的毛病,余承芮苦不堪言,以至于凌晨时才勉强睡着,早晨不到六点钟便醒了。他头发微蓬,像只在窝里打了几个滚的小雏鸟,浑身都是即将躺回去的倦意。
童景熠还好,他十点多钟闭上就睡着了,甚至连个梦都没做,再一觉醒来时,距离七点只剩不到五分钟。
白骁恺见他已经醒了,勉勉强强打起精神,起身下楼去买早饭,余承芮守在病房里,头如捣蒜,反复打着瞌睡。
童景熠下床悄悄走过去,伸出手指一戳,余承芮呢喃一声,没睁眼。再一戳,余承芮身子微微打了个晃,斜躺到了小沙发上,几秒钟过后,居然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他蹑手蹑脚打开沙发旁的木柜,从余承芮带过来的那堆衣服里挑出件薄衫披上,悄悄溜出了病房。看见护士,童景熠上前询问了做检查的时间,而后径直走到两栋病房楼之间的连接桥上去,透过玻璃窗欣赏楼下的工人师傅修剪草坪。不远处的那一大片已经修剪完毕在浇水了,童景熠所站的地方是三楼,可以清晰地看见水雾上的小彩虹。
欣赏了片刻晨景,他才记起来得打个电话请假。
只是这电话打得并不顺利。
童景熠如今的直属领导不再是张媛了,是个从分社调过来的中年男性,姓孙,叫孙崇,业务水平没得说,但要求极其严苛,脾气非常差。
“不可能会有因为正常工作过劳死的人!”是孙崇的口头禅。
因此,整个组业绩评价虽好,但内部氛围时时充满尴尬。私下聚餐,也没人去喊他一起。
张媛工作三年就成了组长,而童景熠这位严厉的直属领导已经四十多岁了才勉强混到同样的位置。专业素质超强,玩儿命加班,性格却一言难尽,不受下属待见,更不被上司倚重,据说家里还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女儿,老婆经常跟他闹矛盾。
同事中,关于这位新组长的八卦非常多,童景熠虽然不参与,可少不了竖着耳朵听几句,听得多了,偶尔也会对孙崇充满同情。
但此刻,他正被对方反复质疑住院的真实性,除了必要的书面证明之外,还必须跟医生通电话进行确认。到这会儿,同情对方什么的,压根不存在了,他先同情自己才算正事。
童景熠没什么耐心纠缠这事情,但又不得不去做,心里烦躁得很。
先是让护士帮忙给自己拍了张全身照,随后拍了住院登记表,全都发过去后,又厚着脸皮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等了一刻钟,为了最后那个匪夷所思的电话连线步骤。
“因为的确有人开过虚假证明,我没办法,只能这样。”孙崇给出解释的语气十分恳切,完全没有虚伪掺假的意思。正因为如此,童景熠无法彻底对他感到厌恶。
“好好养身体!这周末还有线下活动,千万不能掉链子!”
这句话仿佛涨潮时的海浪,即刻把童景熠刚刚生出来的一些同理心冲得干干净净。
“我可没主动要去掉链子……”挂断手机后,他对着通讯界面抱怨,“我当然也想好好养身体。”
但烦归烦,至少请到了两天假期,童景熠舒心得不像话。
社里经常做线下活动,类型很多。这些活动大多会选在休息日举办,因此调休成了家常便饭。但对于童景熠这种刚刚加入进来没多久的新人来说,即便是空闲时间,也总被各式各样主动被动的学习占据着。睡懒觉不仅十分奢侈,更可怕的是,心里自然而地会生出些愧疚。
跟白骁恺聊起来的时候,他认为童景熠已经在成
长为标准社畜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我怎么可能是个社畜呢?童景熠并不认同。
他站在病房门口唉声叹气了一阵子,准备进去时,听见电梯方向传来一个挺熟悉的声音。童景熠不由自主地抬脸望过去,竟然是两年多没见过面的梁桁。
他立刻缩脑袋低头,举起手盖住侧脸,等他们那几个人走远了,才敢弯着腰匆匆返回病房。
白骁恺叼着水煎包对他说:“我们先吃啦,你的份,等做完检查咱们直接出去来顿豪华的。”
童景熠过去瞧了一眼,“哟,菜肉馅儿。”
他的最爱。
余承芮吃得一嘴油开口道:“哥,你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
“我有什么不能忍的,倒是你们,别又被护士教训。”童景熠脱掉鞋子,躺回床上。他早晨忙碌得很,这会儿睡意又汹涌了,再加整个病房里飘满水煎包的浓香味道,大脑自然而然地迟钝起来。
“余承芮还小,正长身体,吃这个无所谓,可白骁恺同志,你不是模特么,昨天冰淇淋,今儿又是水煎包,不怕被扫地出门?”
“是这个道理没错,所以今天中午那顿,是我的临刑告别餐。”
童景熠轻声笑了笑。
“你想睡就睡吧。”白骁恺道,“待会儿我去替你排队。”
童景熠扯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小明星了,怎么医院没人追着喊着找你签名呢?”
白骁恺张开油亮亮的嘴说:“我只是个模特,看时尚杂志的读者跟看电视剧的观众,压根是两拨人,而且这是在医院,病人跟家属多半没心情追星,医生护士也有工作忙的嘛。”
童景熠点点头,“你一直活得挺明白的。”
白骁恺耸了耸肩膀,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余承芮吃饭速度慢,见童景熠要睡着了,便打算提着塑料袋出去吃,刚走两步,被童景熠喊住道:“你在这儿吃就行,不吵。”
余承芮点点头,不声不响地返回来,倚靠着病床沿,继续吃。
“衣服,中午跟骁恺哥哥回去换一身,知道么?”
余承芮转过脑袋,脸上颇为不满。
“昨儿下午去哪儿鬼混了?”童景熠闭着眼问,“身上一股子汗味儿。”
余承芮咽下一口包子,立正站直,“没去哪儿啊。”
童景熠扑哧一笑:“跟康君那个早熟的臭小子?”
余承芮放弃地上下一点脑袋:“这大半年一直在滑旱冰……”
“哦,你喜欢就行,别再把自己给摔骨折。”
“不会的,我已经很熟练了,还能教学生,老板免费让我滑。”
“真厉害。”童景熠微微叹了口气,“她们俩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的,喜欢的话,就用心练。”
“嗯。”
余承芮转过脸,童景熠已经换了个背对他的姿势。
“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哦。”
余承芮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童景熠后脑勺翘起的头发。
童景熠闷声笑着说:“这是您的安慰?”
余承芮傻乎乎地回答:“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