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太巧了。”徐春阳笑着下车，“你们怎么在这儿？有人生病？”

童景熠拍拍余承芮的脑袋顶，“来山里玩儿，结果刚下车，他就吐了，过来看看。”

“没事儿吧？”梁桁问。

“他能有什么事儿，吃撑了。”童景熠回答，“你们呢？有人生病？”

梁桁手指蹭蹭耳后：“有个朋友。”

“上回在医院那个？”

“啊，不是……”

“一个老家的朋友，最近才知道在这里休养，所以过来看看。”徐春阳接梁桁的话道，“你们三个打算什么时候回？让梁桁送你们！”

一瞧这母子俩的反应，童景熠就知道绝对有问题，但他也不感兴趣，于是说道：“不用，我爸马上到了。”

“那就好。”徐春阳仿佛松了口气。她没有继续跟他们闲聊，转身搡了梁桁一把，回到车上去了。那个推搡的动作幅度很小，几乎看不出，乍一眼像是不小心碰到了，但从童景熠的角度望过去，却清清楚楚一览无余。他很了解徐春阳，知道她平常不是这样的性格，于是揶揄梁桁道：“你们是来处理尸体的吗？你杀人了？”

闻言，梁桁面色一滞，随即尴尬地笑道：“你可太会说话了。”

童景熠轻松道：“不想说就算了，我可不想接收你的烦恼。”随即他起身，冲远处开过来的车子挥手，“我也要走了，回头再聊。”

“好。”梁桁点了点头，很快便开车走了，只跟迎面过来的童晖鸣了下笛作为招呼。

童景熠站在原地，心中疑惑不已。以梁桁跟徐春阳的礼节，无论如何都得等童晖过来说句话再离开，搞不好还得约个饭，哪会这样利利索索地跑路。他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别墅，独自琢磨一阵，没能琢磨出有意义的东西。

“你要去对面打听么？”孙逸阳问，余承芮也仰头看着他。

“我可不想多管闲事。”童景熠说。

到了童晖的车上，三人依旧挤坐在后排，车子行驶过半程后，孙琳似乎有些难受，童晖吩咐孙逸阳把椅背后放着的呕吐袋拿出来备用。

童景熠从后视镜里观察着童晖的表情，掺杂着喜悦与担心，转头再看身旁的孙逸阳，眉头紧锁，满面惆怅。

“看来咱们说什么都没用了。”他用手机打了一行字，展示给孙逸阳看。

孙逸阳倚靠着车窗，脸色难看得很。

“按照一般规律，得超过三、四个月，才能放心公开，所以他们应该不是想特意瞒着你。”童景熠想了想，继续打字，“你不要难过，或许他们也怕你没办法接受。”

“没办法接受就直接来真的？”孙逸阳索性直接了当地开口，“这样我更没办法接受。”

“嗯？你们在聊什么？”童晖闻言问道。

“聊你们要老来得子了呗。”童景熠笑着说，“既然今天都在，你们坦然承认得了，我反正是无所谓的，可这儿还有上心的人，好歹考虑考虑未成年高三学生的想法。”

他向来就是有一说一的性格，很少看场合与气氛，也不可能像孙逸阳似的迟迟疑疑不开口。如果他是孙逸阳，或许会直接在察觉到有苗头后，干脆地叫他们趁早放弃，不至于搞到如今前后为难的地步。但说到底，他这么想也不过是马后炮，旁观者角度的所谓正确而已。换做他在即将成年的时候碰上这种事，绝对要闹得天翻地覆，闹过之后才是寻求结果的阶段，过程必然是让谁都不会安生过日子。

童晖显然对此很有经验了，他把车子安安稳稳停在路边，才开始回答童景熠的问题。

“这个事情，我跟孙琳一直瞒着，是我们的错，本来也打算最近几天就说的，但确实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童景熠没打算接话，始终安安静静地呆着。他对这事情没有任何感觉，他担心的是姚褚和童晖之间的关系问题，但似乎暂时无法彻底解决，这让他很苦恼。

“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孙逸阳揉搓着双手，低头道，“但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我也无话可说了。”

“逸阳……”孙琳转过脸来，温柔地出声，“有个弟弟或妹妹，以后你们好做伴儿，等我们老了，你负担也会轻一些。”

孙逸阳却摇着头道：“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是难过，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家人，这种事情，不应该阻止。我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我不希望你人到中年了，还得去受罪折腾，也不希望你……单独为了哪个人，做出牺牲。无论是谁，包括我。”

童景熠忍不住无声地给孙逸阳竖了个大拇指，但孙逸阳似乎没有心情理会。

孙琳坐在副驾上小声道：“怎么会呢，妈妈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会再做傻事。”

“你确定？”孙逸阳追问，“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再阻止你了，如果这个孩子能让你们生活更幸福，那我没意见。”

童景熠观察着坐在身旁的少年，对方脸上写满“我有意见，但我无能为力了”，似乎挫败感十足。他叹了口气，抬脚踹向童晖的椅座，“男子汉大丈夫，你既然没守住身体和心理的双重防线，是否有必要说两句？”

童晖重新发动引擎：“我只能保证大人小孩儿将来都能活得安安稳稳，别的说再多，都显得虚，你觉得呢？”

“那大家各自管好自己，少做没必要的大善事就行。”童景熠话里有话道。

“你这孩子……”察觉到儿子在暗示姚褚的事情，童晖不免有些难堪，可又不敢多说几句，担心后排俩炮仗齐齐炸响。此时此刻，他对孙琳腹中的孩子格外充满了期待，期待落地的是个可爱小女孩儿，柔柔软软的，懂事听话，千万不要再来个难办的祖宗。

童景熠见好就收，也没敢继续，别的不怕，只怕孙琳母子俩会多想。孙逸阳挺聪明，有了线索，必然会顺着找过去，发现姚褚简单容易得很。童景熠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恰逢身心都疲惫至极，心里那些火气全交代给自己了，使不出什么乱子。孙逸阳就不同了，以他的性格，多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出手去痛揍童晖跟姚褚一顿恐怕也不是难事。只是这样一来，这个家庭又要分崩离析。

至少等孩子出生，孙逸阳升上大学，到那时候，说不准姚褚已经找到新欢，彻底跟童晖断了来往。只是，姚褚不像是随便能丢开的那类人，童晖人又懦弱，这样的两个人扯到一起，实在是大难事一桩。

身边的麻烦事太多，童景熠觉得累。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比，工作上那点麻烦简直轻松上天。他扭头看向窗外，为自己别样的自我安慰方式感到无奈。

没过多久，关于孙琳怀孕的话题渐渐结束了，车上重归安静，只剩下余承芮趴在童景熠身前睡觉的呼声。这小子对于刚才车里的话题浑然不觉，又或者是全程在装傻，装着装着，大概就睡着了。童景熠望了眼车顶，感慨幸亏顶棚够高，再过一年，余承芮就不能这么睡了。

“景熠真是长大了。”孙琳微笑着出声道，“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童景熠红着脸说：“我其实还那样，不会说话，也不会看眼色。”

比如刚才挤兑童晖的事情，明明再忍一忍，找个私下的场合，或许能更有用，但自己却没能忍住，内心深处还带着一点点故意为之的恶意。

“小承芮，现在真是离不开你了。”孙琳说道，“要是以后逸阳也能跟你一样当个有耐心的好哥哥，我就知足了。”

童景熠心中发笑，说：“孙逸阳比我好太多了，不提别的，他对您真的非常关心，就是嘴上不说，以后有了弟妹，绝对能当个好大哥。”

孙琳看了孙逸阳一眼，没说什么，孙逸阳也憋着气不开口，母子俩之间氛围尴尬。而处在尴尬附近的童景熠，自觉更加尴尬。

总之，还是那句老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挺不容易。

先他们离开的梁桁，一路心情忐忑。副驾上的徐春阳比儿子更加忐忑，嘴里不停念念叨叨。

“您冷静冷静，天塌不下来！”梁桁劝道，“再说，您儿子也是受害者，又没做亏心事。”

徐春阳白他一眼：“你这孩子懂什么！别人不会去纠缠到底是谁的错！只会看结果！结果就是因为你，当年把人家逼得去寻死了！”

“可人不是没死么，这不好好活着呢。”梁桁长吁口气，“看也看了，您总该放心了？”

徐春阳摇头：“儿子，你还是盐吃得太少，过分乐观，这事儿要是被景熠知道，你别想再从他那儿得到一个好脸色！”

梁桁抠挠着方向盘，耷拉下嘴角，“别说以后，现在也没给过我好脸色，他现在脑子里压根没我这么个人了。”

“人家才二十二。”徐春阳语重心长，“二十二岁的男孩子，你想叫他现在就下定决心，跟你这么个大老爷们儿过一辈子？想都不要想！心里有工作有家人是好事情，你得感激自己没看走眼。”

梁桁趁红灯，停下车子，面色凝重道：“最近我不打算再过去找他了，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越是往上凑，越招人烦，再说我也没底气。”

“有这想法就对了。”徐春阳伸手反复揉搓儿子的后背，抚慰道：“景熠心软，面皮儿薄，又刚工作，家里还有个弟弟要照顾，倔强得很。你直接了当地给好处，他怎么可能要呢，得讲究方式方法，给足他面子才行。”

梁桁心道，人家又不傻，就算拐弯抹角地对他好，也得被退回来，但徐春阳一心一意帮自己谋划，对童景熠也十分中意，他这做儿子的，心里充满感激。

“好好工作，手里攒点儿钱，这是最基本的。”徐春阳再次叮嘱，“爸妈老了，懒得再说什么，你觉得景熠好，就安安稳稳尽心尽力去追，至于成不成，看缘分吧。人的脑子里，不能光有恋爱那些事儿，重点还是事业。这两个东西，平衡好了，相辅相成。”

“……是，您说得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