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不见,变小了是不是?”童景熠笑着打趣。
余承芮抱得更紧了,不满道:“是两天一夜了!两天一夜!”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童景熠确实没有想到。
“我明天再忙半天,就能回去了。”他说,“你跟你小白哥哥,待会儿下山去镇上找家宾馆,明天一早回城,晚上开夜车不安全,只是得早起,你可别赖床。”
“你不跟我们一起?”余承芮追问,“睡觉时间难道还要工作?”
童景熠一想,那倒也是,昨晚情况特殊,今天忙完就跟大部队一起去镇上过夜,完全没问题。
“我脑子不太好使了。”他弯腰刮了刮余承芮的鼻梁,“听你的,但今晚估计要晚一些才能走,你得坚持。”
余承芮开心了,原地蹦跳欢呼起来。
白骁恺在旁举手喊道:“你们如此轻易就替我做了决定吗?好歹问一问我这个车夫的意见!”
童景熠转身,难得热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笑着说:“不好意思,这两天太麻烦你了。”
白骁恺抱臂后退几步,故意抖了几抖,说道:“幸亏梁哥没在这儿,否则我完蛋了。”
童景熠笑容一滞,给了他两拳,牵起余承芮的手走进院子,嘴上道:“别提他,否则跟你急。”
白骁恺嬉笑着跟上,大声喊:“哇,闹分手啊?”
童景熠吼:“压根没在一起过!”
他气呼呼地要加速,不料被旁边儿的余承芮一把拽过衣袖说:“我还带了粥,保温呢,你要吃么?”
童景熠捏着余承芮的耳朵道:“待会儿吧,刚一起在镇上吃过饭了。”
“待会儿说不定就凉了……”余承芮眨了眨眼,小声嘟囔。不等童景熠说话,很快又情绪高涨地说:“那我跟小白哥哥吃!”
”对不起。”童景熠低头蹭他的脸颊。
这亲昵的动作把余承芮痒得直往后倒,咯咯笑着问:“你晚上吃的什么?”
童景熠认真搜索一番记忆,低头回答:“不该吃的都没吃,你哥我没那么不懂事。”
“那就好。”余承芮放心地笑了。
听罢兄弟俩的对话,白骁恺浑身泛起一阵不适,他莫名感到余承芮的微笑中带着些许他无法体会的东西,有点儿像学校的教导主任,充满不着痕迹的威胁。同时,他还认为,自己回去后,应该跟白唯多沟通沟通感情,否则这亲兄弟还不如人家没血缘关系的。但想到白唯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白骁恺又略略有些抗拒。
算了,白唯哪有童景熠可爱有趣,他暗想,但童景熠如果一直跟着白唯做事,搞不好也要变成社畜中的顶级货。
模模糊糊的,白唯与童景熠两张脸融合交织到了一起,似乎进化成了究极的存在,微妙地令他更加不适。
白骁恺胡乱开了一阵子脑洞,不自觉地跟随童景熠走进了陈野的房间,又被迅速请了出去,连带余承芮一起。两个闲人只得回车上,吃喝聊天。
余承芮带的饭菜是从餐厅打包过来的,但每份都被装在了不锈钢保温饭盒里,肉粥喝进嘴里时甚至略略烫口。他人小,但很细心,知道白骁恺应该吃不惯太过清淡的东西,特地为他备了一份香辣茄汁鸡胸肉。虽然是少油版本,但竟然很合他的口味,鸡肉也不干柴,意外地让人食欲大增。
“好吃么?”余承芮眼中带着期待发问。
十岁小孩子用心到这种程度,作为大人,多半不会感到欣慰,而是心疼。
白骁恺尚且如此,大概童景熠看见,只会更加难受。他夹起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嚼着,竖起大拇指道:“好吃,你太有眼光了。”
余承芮害羞地咬着下唇,发出“呼呼”的笑声。
山里没有娱乐项目,但胜在环境好。吃过饭,白骁恺敞开天窗,两人坐车里研究天上的星星,夜风吹走了车身的汽油味道,纯净的泥土气息钻进来,仿佛是在体验野营。
余承芮挺兴奋,他从未这样出来玩过。虽然家里也有帐篷,但也只是去公园时偶尔用,其余时间,特别渴望的时候,他会在自己卧室里撑开,再把童景熠买给他的天体灯投射到墙上,象征性地体验一把。
童景熠事情多,碰上休息日,余承芮只希望他能睡个好觉,不敢提旅游这种要求。
白骁恺看他一脸开心的模样,饶有兴趣地问:“我寒假会出国,你愿意跟我出去玩儿么?”
“去哪儿?”
“英国。”白骁恺打开手机,翻出几张照片,展示给余承芮看,“但我不是去玩,是去看学校,大概两周左右的时间,你如果想去,我跟你哥说。”
“你去学什么?”
白骁恺好奇道:“你先说你想不想去。”
余承芮问:“你不在国内了么?”
白骁恺捏着下巴思索着回答:“不好说。”
余承芮神色间有些失落,甚至微微叹了口气。
“你有想法?”
余承芮摇头。
白骁恺琢磨不懂这孩子的心事,继续问:“不想趁寒假出去玩儿?”
“想啊。”余承芮坦诚地说,随即摊开双手无奈道:“但我哥又不放寒假。”
“你还真是到哪儿都落不下你哥。”白骁恺关上天窗,探头探脑地朝院子看了一眼,有些无所事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抬手搓搓余承芮的脑袋,从后排座位上的购物袋里抽出条毯子摊开,盖到两人身上,“睡觉吧,估计你哥还得忙一阵子。”
“哦。”余承芮拽起毯子角,闭上了眼睛。他似乎是累极了,没几分钟,车内便响起了独属于小孩子的细微鼾声。
白骁恺手长脚长,在这车上着实施展不开,但一路匆匆忙忙身心俱疲,此刻饭菜下肚,大脑宣告罢工,很快也睡着了。
屋内,童景熠正跟陈野在卧室聊天,其他人在堂屋,稍作休息。他还有些问题细节需要确认,即便部分内容或许不会出现在文章里,他依旧需要弄清楚。这跟挑剔与否无关,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读者无法跟陈野见面,只能经由处理修正过的文字、图片或者影像资料进行了解。童景熠得在短时间内,把有关被采访人几乎所有能够知道的事情消化透彻,再用更适合阅读的语言,呈现到纸面上。
“你们今晚呆到什么时候?”陈野满脸困乏,“十点之前能走么?”
童景熠低头边打字边回答:“应该,你忙你的,该睡觉就去睡。”
陈野:“我有种身为楚门的感觉。”
童景熠:“你还知道楚门?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只留院子里一个机位了,而且也不一定会用。”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这种东西太大众了。”
“大家都是,不光是你。”童景熠保存好文档,抬头望着他:“反正都挺假,把假的东西搞得精致用心,大家就会觉得有质感,有内容,有格调,有意思。”
陈野挑眉:“想不到你也会说这种话。”
“哪种话?”
“比较世俗……”
“你,你可真是个宝贝!”童景熠大笑,“我就一俗人,我为什么不能说俗话?的确,在某些时刻我会非常幼稚,但好歹已经工作两年多了,再傻也要进步的吧!”
“你嘲笑我?”陈野撑起眼皮,眼神怪异。
“不不不,你别误会。”童景熠笑着挥手,“对了,等山下那水库修起来,你们这儿肯定也不清静了,有什么打算?”
“打算?”
“总不能一直呆在山上。”童景熠说,“大的商业项目需要钱,小成本生意同样有风险,哪天一旦成为水源保护区,连小餐馆说不准都要歇业的。”
“我做不了那些,也不太擅长跟人群打交道。”
童景熠不经意一笑,心道,我也是,但该打的交道,依旧要面对。
“再宅的工作,都得与人沟通。”他说,“你能跟网友面基,这说明你完全没问题。”
“那只是因为大家的三观差不多,而且我们本质上是陌生人。”
“三观差不多都是迁就出来的。”童景熠随口道。
“你呢?”陈野突然反问,“你不也是宅男社恐社障一个?”
“我?”童景熠笑了,“咱们情况稍有不同,不过我的确也不擅长,你说的没错,关于这一点,你姐还给我上过思想教育课。”
“所以,你的建议我不敢采用。”
“意思是,我不值得被信任,对么?”
陈野交叠双手,坦荡颔首。
在童景熠狭窄的交际圈子里,他向来属于时常被教育的那类人,因此陈野的话并没有引发他不悦。何况陈野比他小一些,他懒得生气。
“搁几年前,如果有人这样跟我说话,我可能会直接把手里的平板电脑甩那人脸上。”他淡定地开口,接着莞尔一笑,“不过现在已经没多少感觉了。”
陈野揶揄道:“又当爹又当妈磨练出来的技能?”
童景熠心平气和地摇头:“其实到现在,我心里依旧固执得很,不想改变,但变化的的确确在发生,很多时候,是外面的环境在推着我们硬生生迈开腿奔跑。”
“你想说什么?”
童景熠笑着道:“我也无话可说啊,只是一点点小体会。如果你跟卢臣各自坦诚地聊一聊,她会给你非常多有用的经验。”
陈野直截了当地说:“我不需要别人给我经验,经验是自己创造的东西。”
“对,你的话也没错。”童景熠起身,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如果你以后要离开这里,又找不着住的地方,可以给我打电话。”
陈野抬起头,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半晌后问:“你确定?为什么对我好?”
“这就叫对你好?”童景熠笑着摇头,“我只是没那么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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