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芮爬下床,赤脚跑到门后,吼道:“我才不要跟你见面!”吼完觉得意犹未尽,又附赠了俩字儿,“渣男!”
梁桁故意哈哈大笑了几声,哼着歌走了。
童景熠独自在卧室里乐得前仰后合,等乐够了,再提着枕头走到余承芮那屋,跟小孩儿挤一张床睡觉。
余承芮年龄还小,骨骼没太长开,肉也软呼呼的,童景熠抱着他,跟抱个大玩具似的,时不时还要挠他的咯吱窝玩儿,很是亲昵。
如此玩了一阵子,等童景熠渐渐犯困了,余承芮冷不防来了句:“最近有个新闻。”
童景熠支吾地“嗯”一声,“你还看新闻。”
余承芮继续用稍带诡异地语气说:“一个小孩子经常被挠痒痒,结果有一回,挠得太过了,他笑着笑着,一口气没上来,噎死了。”
童景熠:“……我以后不挠了。”
余承芮淡定道:“其实我不怕痒啊哥哥。”
童景熠扭头愣怔地望着身侧这小小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是比这背影还弱小的存在,怎么就被一个小自己十二岁的屁孩子给拿捏住了呢。
完了,他想。在这个两口之家里,他没有威信可言了!
翌日早晨,六点半不到,梁桁便带着早饭如约而至。而这个时间,原本应该睡在童景熠身旁的余承芮,早就背着书包跟小行李箱离开家了,并且留了张便条,上书:“最近心情不好,要去康君家里住两天,不要担心,有钱,饿不着。”
“离家出走?!”童景熠醒后看罢,“啪”一声把便条拍到桌上,“我以为昨晚上就已经把毛给捋顺了呢!”
梁桁放下粥,捏起便条仔细研究了半分钟,说道:“离家出走哪有先表明自己去哪儿的,相信他就是了,再说康君挺靠谱的。”
“靠谱?”童景熠笑着摇头,“上回跟踪你,我估计康君那臭小子没少出力。他们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给你闹出大乱子!”
梁桁不以为然:“这个时期不闹一闹,等长大再闹,就晚了,难不成到二十多岁还叛逆期?”
童景熠一听,立马拉下脸来,不开心了。把筷子一撂,说道:“你话里有话?谁二十多岁叛逆期?”
梁桁面不改色:“我呗,我自己啊。”
“余承芮的眼光真毒辣。”童景熠撇了撇嘴,“瞿晓嘉的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算完吧?你打算怎么收尾?”
“还能怎么收,差不多就这样了,我这周出去干活前,再请他们出来吃顿饭。”
“你确定?不说他父母都特有钱么?你不怕被扣起来关小黑屋?”童景熠伸出两只手,张牙舞爪,“每天上刑具。”
梁桁虚握起拳头,抵在唇下笑了好一阵子,才说:“你这小脑袋瓜天天想什么呢!瞿家两个长辈都还算好说话的,瞿晓嘉次之,最难搞的是瞿晓菲,就是他妹妹,但也成不了气候,智商不够。”
“想不通啊……”童景熠感慨连连,“要换成我有那么几个亿的资产,早就在学校里横着走了!你那小学弟怎么回事,拿着钱去挥霍,去雇人绑你嘛!追个人费那老鼻子劲!玩儿跟踪这种路数也就罢了,竟然受了欺负没再报复回去!想想就觉得憋气……”
梁桁嘴角噙着笑意,听罢这段叙述,无可奈何地直摇头。
“性格就是这样,再说那时候还小,想不到那么多的。何况在这个城市里,家产几个亿的人,你以为是少数吗?越有钱的人,越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
童景熠重新拿起筷子,夹了根凉拌菜丝搁嘴里嚼着,神色严肃,“但要按照你说的,当时整他的那帮人,不也照样年龄小?”
“那可不是聪明或者心眼多。”梁桁说,“那只能证明他们足够坏,并且坏得大胆,坏得没原则,或者说喜欢臭显摆,想让别人觉得他们牛。”
童景熠叼着筷子想,还真是。像他,以前心里不爽了,就知道跟父母发脾气,在外面都装得挺正经乖巧,更想不到会欺负同学,他也没那胆子。这帮人,还不如前段时间遇见的陈野,陈野好歹还带些替天行道的特色,最后甚至搏出位当了回背锅侠,至于欺负瞿晓嘉的学生们,还排不上号。
“如果我是瞿晓嘉,”他直勾勾地盯着梁桁,咽下一口粥,语气慢条斯理,“我绝对得把那帮人再一个个找出来。”
“然后?”
“再欺负回去。”
“怎么欺负?”
童景熠挥舞着筷子说:“蹲点儿,夜黑风高的时候,扒他们裤子,拍照,再寄给他们的家人和同事。”
梁桁笑得喷出几粒米饭:“你真行!”
童景熠嘚瑟地冲他扬了扬下巴。
“我也受欺负了,你不得替我也报复一把?”梁桁跟逗孩子似的问。
童景熠上下打量他一遭,斜眼道:“你?你油光满面的,值得我舍身违法犯罪吗?”
梁桁无辜道:“那我太委屈了啊!再说,瞿晓嘉可是跟我有一段儿呢,虽然不算那种关系,你就心里没点儿感觉?”
童景熠喝光碗里最后一口粥,抹了抹嘴,不耐烦道:“把自己当什么香饽饽呢!全宇宙都得为你吃醋?瞿晓嘉现在也喜欢你吧?我看他眼瞎了,你现在都老油条中的极品了,撕不烂咬不动的,什么垃圾眼光!”
梁桁越听越乐。他知道童景熠对自己没有太深的感情,但确实比朋友还要亲密一些,因此没觉得这话伤人。比起来,他们要比许多相亲结婚的人还好一些,至少彼此熟悉,优缺点都懂,总比以后越处脸越黑要好。这圈子里面,既有出个差就约.炮的,也有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当然还有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这些生活方式,外人无法定义是好是坏,本质上都在过着自己认为舒坦的日子。
对梁桁来说,这会儿就挺舒坦的,但童景熠是不是舒坦,他暂时还看不太出来。不过,昨晚童景熠说需要他,梁桁觉得就可以了,完全足够了。
人都是在被需要的时候,才更能体会到存在的价值。他作为一名摄像师,这方面的感受更加丰富深刻。他手中的镜头,对准过豪车丽人名山大川,也聚焦过失去双腿,在市场里爬行卖菜的老太太。拍得多了,心里渐渐不再有起伏,羡慕或者可怜这种情绪,也很少再出现。别人的人生,除非能一直管到死,否则还是闭嘴;而自己的人生,尽量得叫自己顺心才行。
“你又在琢磨什么人生道理?”童景熠拍着肚皮坐在椅子上打嗝,像只吃饱睡好的小狗。
梁桁笑了笑,问:“你就把余承芮晾康君那儿了?”
“哪能啊。”童景熠收起桌上的便条,塞自己兜里,“留地址就是要让我兴师动众地上门去接他呢!架势最好做得足足的!”
梁桁想,还不算傻,对于弟弟的诉求,理解得很透彻。
“今天去?我晚上估计要加班了。”
“明天再去,今天先让他消消气。”童景熠摆手,“再说这根本用不着你,你过去,他会直接爆炸。”
“这性格,随你了。”梁桁说。
童景熠冲他丢了个带着炫耀的眼神,又狂妄又幼稚,看得梁桁心中几乎要翻起滔天巨浪。阳光明媚的初冬早晨,余承芮不在,多好的二人世界,适合浪,但没法儿浪,不能浪。
“我送你上班儿。”
“你不嫌麻烦就送。”
一早说话被正面侧面地怼了无数次,梁桁心中仍旧飘着幸福的小花朵。他认为这种小日常简直太美好了,美好得不真实,跟做梦似的。过去他虽然每回跟童景熠见面都口口声声地说喜欢,心里其实没真正地抱过会成功的想法,他以为他们之间肯定是场拉锯战,马拉松似的,得筋疲力尽了才能有结果。谁能想到,童景熠就那么不经意地松口了。甚至于连瞿晓嘉的事情,似乎也解决得过分顺利,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跟父母当了十多年心理疙瘩的“黑历史”,在童景熠那儿,压根没有一点波澜,人家不在乎。也是,这事儿,跟童景熠又没交集,人家干嘛要在乎?
他心中各式各样的思虑想法,就跟毛线团似的,虽然多,但总归都能寻到线头,不至于乱七八糟。
到杂志社楼下,梁桁问童景熠:“要一起上去么?”
童景熠笑着问:“你想么?”
梁桁诚实地点头:“挺想。”
“你在我们那,可属于临阵逃脱的那类人,再说,你还有同事也在,无所谓吗?”
梁桁调转车头,驶向地下停车场,嘴上坦然道:“我有什么所谓的,我去监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