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景熠愤怒地吼：“我要他光屁股照片**用啊！”

这话微妙地引来了忙碌中的一帮高中生的目光，童景熠被盯得紧张，脑中也不知是哪根筋扭曲发育了，总之就在大家收回目光的瞬间，他将嘴唇一撅，眉心一蹙，委委屈屈地啜泣了两声，对梁蘅道：“你就别欺负我了，好不好啊。”

嘶……

话毕，他忍不住先伸手隔着衬衫把自己身上起的鸡皮疙瘩给拂下去了。

梁蘅跟一众社员短暂地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腔调怪异的唏嘘感叹，童景熠原本就因为上妆而微微有些害羞发红的脸，这回更是红得透亮滴水了。

“嘿嘿……”梁蘅掏出手机，居高临下地给他拍了张照片，笑声极其猥琐诡异，“我哥啊，是真的幸福。”她掐着腰，神情里似是充满了愤愤不平，语气苦大仇深，“哎，完了，这年头，好苗子，都被老东西给薅走了，留给咱们的，全都是歪瓜裂枣啊。”

后面几个男生举着灯杆嚷道：“我们也没多差吧！踩一捧一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今天是真的过分了！”

童景熠想抬手搓搓自己发烫的脸，中途被梁蘅给打下去了，“小心妆。”她这会儿又变成了冷静专业的模样，变脸速度很快。童景熠哭笑不得，继而小声问道：“你没把我跟梁桁的事儿，给你同学说吧？”

梁蘅替他抓了抓头发，说：“没啊，我还是有分寸的，他们只知道你是我哥朋友，都是瞎凑热闹开玩笑呢，尤其摄影社这帮人。女的，喜欢看漂亮人在一块儿，男男女女啊，性别无所谓的。至于那帮男的……”她失望地叹气，“他们是最会玩儿的，不着调，起哄架秧子比谁都能，就算你跑到他们跟前说真话，都能给你闹成假的。”

童景熠擎着脑袋说：“你对男性群体有极大的误解。”

梁蘅嘲讽一笑：“从我爸到大毛儿，再到我的同学，性格虽然各有不同，但本质上，都那样儿。”她摆正童景熠的脸，再次观察，思索片刻，说：“你吧，是最容易被人看懂的，脸皮儿薄，比他们好一些，但还是那句话，就那样儿吧。”

童景熠无言以对。

两人没聊太久，等测好光，摆弄起道具，拍摄就开始了。

虽然是高中生社团，但过程意外的很高效严谨，机器、技术也超出了业余级别，童景熠没有多少专业经验，全程听从这帮学生的指示，倒也落得轻松。他们实际上只需要两张照片，大景、特写，各一张。自然，这满意的两张背后，还垫着近百张废片。

最终选片是现场完成的，有人带了笔记本电脑过来，童景熠也凑热闹了瞧了几眼，简直哭笑不得。这帮孩子，架势虽然是能唬住人，可视角实在是千奇百怪，看来看去，总觉得是带着恶趣味按下的快门。

“你们这些照片，不能拿去从事其他途径啊。”他龇牙咧嘴地半威胁道。

“不会的小哥哥。”

“放心吧弟弟！”

“顶多拿来做临摹练习，嘿……”

此起彼伏，乱七八糟的回答，个个都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童景熠很无奈，拿他们没有办法。

闹哄哄的一个上午过去，转头就过了饭点儿，童景熠给余承芮打了个电话，得知对方已经吃过饭了，心中很是惆怅，嚷着怨弟弟没等他。余承芮没好气道：“谁叫你不接电话的，我饿都饿死了，你也快去吃饭吧！下午不用接我！”

被全方位地抛弃了，童景熠捻着不知是谁插到他扣子眼儿里的小花朵，颇为凄凉。

梁蘅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聚餐，他们请客，童景熠看了眼她身后那帮人，果断地拒绝了。他自认已经跟不上高中生的兴奋点了，跟他们在一起，有距离。

“那你最后再帮我个忙儿吧。”梁蘅拽过先前那个模样害羞的女孩子，“给她签个名。”

童景熠一怔：“我又不是明星。”

女孩子道：“我，我喜欢骁恺，在他微博上见过你照片……”

童景熠恍然大悟，“可我记着上头没有我的脸啊。”唯一一张没加马赛克的，他状态还挺差，基本认不出。

女孩子捂嘴笑了起来，并不解释是怎么发现的。

梁桁帮腔道：“别小看她们，比FBI还能干呢。”

“不得了。”童景熠大大方方地接过了那女孩儿的日程本，签上了“骁恺”二字，后面还画了朵带笑脸的向日葵。

女孩儿一瞧，满足而兴奋地猛拍了童景熠的后背一把。

童景熠“哎呦呦”地往前跄了半步，对这氛围感到不明所以，但也没深究，看了眼时间说：“行，你们吃了饭就早点儿回家，别瞎逛了。”

“好啊，再见。”

“谢谢啊！有机会再找你拍！”

不了不了，童景熠边挥手边冒汗。

望着他们过了马路，进到餐厅里，他才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随后溜溜达达地，又回学校去了。风吹过来，童景熠觉得冷，手往口袋里一摸，摸出一包纸巾模样的东西来，是梁蘅给的卸妆棉。童景熠这才想起来，脸上还带着妆呢。他环顾四周，找了个洗手间躲进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继而放心地呼气，用那湿漉漉的东西擦净了脸和嘴唇。

走出去的时候，旁边一个洗手的人嬉笑着骂了句：“精致小娘炮！”

童景熠定住脚步，拧过脖子瞅那男的，对方提紧裤子冲他顶胯：“怎么？要比？”

估计不是我们学校的，他想，这脑壳估计比蛋壳还薄呢。虽然不跟人一般见识，但他是决计咽不下这口气的。

童景熠思考了有个两秒，不紧不慢地笑着说道：“你不是你娘生的啊，宝贝儿子。”

话毕，他便迅速甩上门跑了。

只能窝里横的童景熠，断不敢如此公然挑衅别人，偶尔试一试，先跑开的，必定是他自己。

怂就怂了，他不计较，至少怂之前，小仇得报。

童景熠舒舒服服地在学校里逛了小半圈，逛到了食堂，在一个有相熟做饭阿姨的窗口，打了份水饺。他端着餐盘，找了个挺角落的位置坐定，头一只饺子刚咬了半口，二十米左右开外突然路过了一个衣服跟身形都略微眼熟的人。

童景熠咀嚼着那半只饺子，架起眼镜，目光再次聚焦。这回，他确定自己午饭不可能再下口了。那个眼熟的人，恰恰是他的父亲童晖，在童晖的不远处，还站着姚褚。

两人有说有笑，似乎在选餐，气氛好得像一家人。

童景熠心中顷刻燃起怒火，他蹭地起身，餐桌被他撞得摇摇晃晃。周围用餐的学生抬头看他，神色各异。

“不，不好意思……”他道着歉，又坐了回去，心脏疯狂地颤动。

不合适。无论是上前质问，还是过去打招呼，似乎都不合适。

戴着眼镜也看不太清细节，童景熠掏出了手机，摄像头对准远处，拉近。他们取完餐，就近找了张桌子，开始吃午饭。

或许应该弄个新手机，或者买台相机，再不济，来个望远镜也行，他想。

如此观察了一阵子，童景熠心里的火气竟然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惫跟无力感。餐盘里的水饺个个薄皮大馅，原本极诱人的东西，他却只觉得胃里阵阵翻涌，刚吃进去的那一口卡在喉头，几乎要呕出来。

童景熠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录制按钮，而是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童晖的号码，拨了出去。

“你儿子来电话了。”姚褚将手机递还给童晖。

童晖擦了擦手，接起来。

“爸？”童景熠的语气听不出起伏，依旧是平平淡淡的，“你这会儿有空么？”

童晖看了姚褚一眼，起身走到餐厅门口，“还好，你说。”

“哦。”童景熠实际上并不擅长撒谎，但童晖更加不擅长拆穿谎言，因此他放心地继续道：“你下午能不能替我去接一下余承芮，我跟他约好了，但暂时要加班，我想了想，实在是没别人了。”

童晖欣然同意：“当然可以，地方告诉我。”

童景熠问：“你在哪儿呢？”

童晖顿了顿，回答：“在医院，陪你孙姨。”

“那还是算了，我另找个朋友。”童景熠笑着说，“好好陪她吧。”

“我这儿不碍……”童晖话没说完，听筒里已经传来了挂机的声音。他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回了姚褚那里。

“有事？”姚褚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没什么事。”童晖夹了块排骨，放到姚褚的米饭上。他了解儿子的脾气，时好时坏，挂电话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了，童晖丝毫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姚褚顺从地将排骨塞进嘴里，微微地笑着。

童晖很满意，说道：“最近看着掉肉了，多吃点，不要搞得像景熠一样，就是个瘦猴子。”

姚褚：“被景熠哥听见，他会生气吧。”

“是啊，他脾气比你大多了，难办得很。”童晖低笑，眼角皱起细纹。

这满是关爱跟无奈的话语，听在对面姚褚的耳朵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并非嫉妒，而是一种，更为微妙复杂的体验，难以言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