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见到纱幔,向着嘉靖的方向吹来,连忙挡在了中间用手拦住。另一边纱幔犹自飘飞,正好拂过跪地的严嵩头顶。
玉熙宫殿门,也被风撼得哐当作响,两个守门的太监即刻向内抵门。
“关了!速将殿门关了!”黄锦见到这情况,立刻就低声呼道。
不过还没等,那两个守门太监有所动作。嘉靖就出声制止了:“莫要关,就让他敞开着。”
“主子……”黄锦紧拽纱幔,望向嘉靖。
嘉靖却不看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朕已然有言,莫关。”
黄锦无奈,也不敢违抗命令,于是冲着外面那两个太监喊道:“罢了,莫关了,过来将纱幔扎紧便是。”
风越吹越大,嘉靖不由的闭上眼睛,轻轻的说道:“当着上天,严世蕃,如实回话。”
在大风的吹拂下,这声音宛若从九天飘来的一般,飘飘荡荡、若隐若现!
严世蕃背风而跪,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但依旧是高声回道:“陛下即是天,臣绝无虚言啊。”
怪哉,严世蕃的话音刚落,风便缓缓的停了下来!只是天色却并没有恢复晴朗!
随着天色阴沉,很快外面便传来隆隆的雷声,看样子一场倾盆大雨不久将至了。
嘉靖听着外面的雷声,转身看向了纱幔,像是看见了严世蕃一般:“严世蕃,此雷你可闻乎?”
严世蕃昂首,声音激昂的说道:“苍天在上,皇上在上,臣若是有半点欺君,臣愿遭天雷殛杀!”
话音刚落,天边就闪过一道闪电,随即天雷乍响,仿若炸于殿门之外!
暴雨随雷声倾盆而下,嘉靖目光越过精舍中槅门,望向北墙槅窗之外,那如天幕般雨帘。
嘴中喃喃自语道:“上天委九州万方于朕,朕为天子,即万民君父。今朕若以钱贱买子民的田,若真为此天子,天必厌之!若真为此君父,万民必弃之!”
笑话,你是什么人天下谁人不知道?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
虽然内心是这样想的,但严世蕃可不敢直接说出来。反而是一种惶恐,在心中无限扩大。
严世蕃本就脸色苍白,闻嘉靖此语,愈显苍白。
严嵩听见自家儿子半天不回话,心中也是忐忑异常,立即就奋力厉声道:“严世蕃,回话!”
严世蕃猛然从失神中醒悟过来,猛地磕了几个响头喊道:“臣罪该万死。若浙江果有人假织造局之名,购灾民的田地,臣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黄锦立刻又上前了两步,逼问道:“此事还需要查吗?浙江借织造局之名购田的时候,杨金水尚未回杭州。粮船离杭州时,郑必昌、何茂才皆在码头。此二人竟未呈报内阁乎?”
严世蕃心中也是暗骂不止,这两人果然靠不住了,不过最终还是硬挺着说道:“内阁未接呈报。此事若真乃郑必昌、何茂才所为,臣请立斩二人于浙江,臣也愿同领罪责。”
“回得好。话已至此,朕也不得不认。然朕认尔等,天下臣民不认朕啊。”嘉靖目光自严世蕃移向严嵩,语气越发的冷冽了。
“朕委内阁于尔等,竟致如此大的亏空!为补亏空,朕许尔等改稻为桑。若今欲将亏空之责推到朕的头上,朕这个皇位应当让给你们呀!”
伴君如伴虎,严嵩、严世蕃父子此时方深切感知。严嵩急急除去头上的纱帽。
严嵩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顿时就老泪纵横:“千错万错,皆臣之错,皆严世蕃之错。若是能为陛下分忧,臣与严世蕃请皇上降罪。”
嘉靖眯了眯眼,冷哼了一声道:“事已至此,尔等欲弃官帽了事?尔等莫非如此便能高枕无忧?”
殿外暴雨如注,殿内一片死寂,四人皆沉默不语。
嘉靖看了看黄锦,话音也柔和了下来:“黄大伴啊!且信他一回,令严世蕃查办此事。朕今日所言,唯尔三人听闻,勿要传出。”
黄锦知道这不是对他说的,只是家境需要一个台阶而已,所以很识趣的说道:“奴才明白。”
严嵩、严世蕃闻言振作,泪眼望嘉靖,也明白是给他们一个台阶,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内阁仍是朕,交与尔等的,各司其职吧。”
严嵩、严世蕃复同时叩首:“臣谢恩。”
随后嘉靖摆了摆手,严嵩二人便明白,是离开的时候。于是拿起身旁的纱帽、艰难的起身,而后便缓缓退了出去。
严世蕃扶严嵩身影,没于精舍大门之外,嘉靖望着精舍门,通道北窗外雨幕连天,不由得思绪纷飞。
“锦衣卫数人至浙江否?”嘉靖忽问黄锦。
黄锦跟在身后,立刻就轻声道:“主子,昨夜锦衣卫之人才离京,怕是还要几日!”
“再派些得力的人前往!”嘉靖心绪烦闷,随即又说道。
“诺。”
………
玉熙宫殿外。
严嵩的双人抬舆,例停玉熙宫大殿石阶之下。不过今日大雨忽至,二个当值太监已将抬舆移至,大殿门外廊檐下静候严嵩。
严嵩为首辅,自七十至八十,常乘此抬舆。因为今日大雨,当值太监已加了些覆盖、挡帘于抬舆上。
严世蕃无乘舆的资格,不过另有当值太监,备了大伞候于抬舆旁。
严世蕃搀严嵩,自精舍门外通道,向大殿门边缓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