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道不想给你赶下去吗？难道不是嘉靖不同意吗？呵呵，我最讨厌厚道这个词了！

严嵩没有管沉默的徐阶，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我是怎么处置？是去诏狱，还是由徐阁老押送我出京？”

徐阶：“应该都不至于。皇上叫我来，是让我请阁老进宫的。”

严嵩耳朵本就背，这时一半是没有听清，一半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还愿意见我？”

徐阶提高了声音：“是。皇上昨夜还一直惦记着阁老呢。”

严嵩眼睛里似要闪出泪花，却生生地忍住了，语气依然十分平静：“约了时辰吗？”

徐阶：“皇上说了，阁老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严嵩：“那就走吧。”

………

玉熙宫。

此处的早晨的喧嚣已经不见，又变成了庄严的修道处。

嘉靖坐在蒲团上，严嵩坐在东面，徐阶坐在西面，一如以往三人的座次。

嘉靖用着复杂的眼神望着严嵩。严嵩和徐阶都是低着头，二人都知道，这位主上要发感叹了。

“百姓苦呐！”一如往常天心难测，嘉靖发出的这句感叹，说的却是百姓：

“他们这一年到头也就盼着过年，可一眨眼正月十五就过去了。

到了今天，许多人家的锅里，只怕连油星都见不着了。想着他们，我们这一顿也吃素吧。

朕昨夜就告诉了御厨，叫他们熬了一锅八宝粥。吕芳，传膳吧！”

“是。”吕芳小跑到殿门，高声呼唤：“传膳。”

可能是早有准备，两个太监在前，抬着一只陶瓷小锅，便放在了大殿中间。

接着是八个宫女每人擎着一只托盘进来了，每只托盘上竟然都只有一小碟酱菜，和一副精致的餐具。

吕芳先走到那锅粥前，拿起勺搅了搅，然后舀起一勺。

两个抬粥的太监跪在那里，各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浅口小碟。

吕芳将那勺粥，倒了一半在左边太监的小碟里，又倒了一半在右边太监的小碟里。

两个太监捧着碟，把粥送到嘴边，一口便喝了。

这事情众人都不意外，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吕芳又望了两个小太监片刻，见两人无事，这才挥了挥手：

“你们出去吧。”

两个太监躬身退了出去。

吕芳接着走到宫女面前，又是一番试毒，见宫女都没事，这才挥退了宫女。

到了这时，吕芳才开始给嘉靖盛粥。严嵩看见吕芳要盛第二碗，立刻站了起来：

“吕公公给陛下盛就够了，让我自己来吧。”

徐阶这时也站了起来：

“严阁老说的对，吕公公盛一碗就行！不过阁老的和我的，都让我来盛吧。”

“都坐下！”嘉靖开口了，看了看吕芳说道：

“不要看那么多人，叫他老祖宗。但是在这里，他就是奴才。你们才是朕的大臣。让他来盛！”

严嵩和徐阶这才又轻轻坐下了。

吕芳面色不改的，给严嵩和徐阶都盛上了粥，随后又退回了先前的位置。

嘉靖拿起了碗里的勺，舀了半勺送到嘴边。

“烫。主子慢些喝！”吕芳招呼着。

嘉靖将半勺粥送进去，却含在嘴里。慢慢含了好一阵子，才咽了下去。

严嵩和徐阶见到嘉靖动口了，这才拿起勺，也舀了半勺粥送进嘴里。

嘉靖也不再说话，三个人默默地喝粥。一阵子，嘉靖、严嵩、徐阶面前的那大半碗粥都见了底了。

八碟酱菜也都各吃了些，每个碟子里还剩有大半。

吕芳给嘉靖那只碗，又盛了半碗粥，接着拿起了严嵩那只碗。

“谢过吕公公了，老夫已经够了。年纪大了，吃东西就变少了！”

严嵩伸出手盖住了碗，随意开口解释了一番，转而望向嘉靖，起身行礼道：

“启奏陛下，罪臣有几句话，想单独向圣上陈奏！”

嘉靖望了他好一阵子，从他的眼里似乎望出了他的心思，于是转望向徐阶和吕芳。

没有话语，但徐阶两人，都清楚嘉靖的意思。

徐阶和吕芳默默站了起来，退了出去，顺手还将殿门也关了起来。

严嵩慢慢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白色的绢布。那块绢布上用红色小笔，写满了人的姓名。

嘉靖有了猜测，但却不去接那绢布，而是望着严嵩。

严嵩一下子跪在地上，依照礼仪，一丝不苟的行礼：

“老臣有罪，罪在臣一身。诸臣有罪，罪在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还有一些贪而无厌之人。

有些人当遭天谴，有些人万望皇上保全！非说他们无辜，而是牵扯太广，易引起朝廷震动。

南方才剿灭了倭寇，北方也在与俺答汗签订和约。如今已静不宜动！万望圣上三思！”

说到这里，严嵩双手将那块绢递了过去。

嘉靖这下不得不接了，接过来默默看去！

第一个名字，便醒目地写着胡宗宪！接着底下还有许多名字。

“罪臣为首辅二十余年了，许多人不得不走罪臣的门路，可罪臣也没有这么多私党。

有些人罪臣是为陛下，当成国士在用！他们肩上担着我大明的安危，担着我大明的重任！

有些人身上，现在还当着陛下的差使。许多事都要他们去办，也只有他们能办。”

“嗯，朕知道了！”嘉靖将那块绢塞进了衣襟里，接着拿起磬杵敲了一下玉磬。

严嵩笑了，虽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但嘉靖没有拒绝就是默认了！

徐阶和吕芳又进来了。两个人心中都是忐忑，面上却不露任何声色。进来后，就站在大殿中央。

嘉靖也不再叫徐阶入座，而是望向严嵩：

“严嵩。”

“罪臣在。”

等严嵩回话完之后，嘉靖久久未言，真正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也有了一丝波动。

就是养狗也会有感情！就更不用说，这个让他十分顺心的人！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严党已经被弹压到极致，此次若是不扳倒，后面甚至会威胁到他手上的权利。

深吸口气，嘉靖沉声说道：

“你如今也已八十多了，过两日便写个折子，告老还乡吧！”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严嵩三人都是愣住的模样。